哪怕是夜公公也很少看见姬康动这么大的肝火，本想上前小声劝几句，但听姬康转头吩咐道，“宫外那个郎中，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让他来替雪儿看看！柳亦辰既然敢用他给的方子，就说明他肯定不是庸医！”
    说完这些，姬康回头看了一眼还一动不动躺在那儿的夏雪。
    这时他不管内心有多不情愿离开她身边，都只能告诉自己有些事必须要去处理一下了。临走时，他深深看了一眼夜公公，虽然没再说什么，但却像是将千言万语都凝在他们主仆之间的默契里了似的。
    刚才底下暗卫来报，太庙里的看守跟和尚都离奇死亡，就连夏雪之前住的屋子里的东西也被人弄乱了。有人想在皇上的手底下要了夏雪的命，并且尽可能地毁掉下毒的证据。相关证人没有了，物证也被破坏了，再加上燕王世子的案子，想要替洛妃说句话都难。
    也难怪皇上会动怒，这是在挑衅他的至高皇权，就是在告诉姬康，哪怕你是皇上，你想保一个人也不是那么简单。
    等皇上走了，夜公公开始犯愁了。
    以他略懂的医术来看，夏雪这回也确实凶多吉少，若是再等着派人去宫外把那个郎中绑了来，倒真不如将她偷偷送出宫去带到那人那儿让他看一看。
    反正太医院整个仍被封禁着，他内务府总管想要偷偷运一个人出宫还不是什么难事。
    “你们好好照顾柳太医。”夜公公先将其他的太医都支开了，才亲自抱起夏雪。
    这几日只是让照顾她的医女替她擦洗了身上的血迹，衣裳还是之前那件脏了的血衣。一向有些偏执于干净整洁的他也顾不得许多，将夏雪抱在怀里时，只觉得她的身子轻得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他低头望着她的脸，内心涌动着难掩的悲伤，这女子若从此再也睁不开那双明亮的眼睛，将会是一件多让人绝望的事。
    西市里的小药铺里，有人在铺子后院中来回踱步，时不时地还泄愤似的踢一脚靠在院墙边的木架。
    贺大夫很是心疼自己那晾药材的架子，“你且消停一会儿吧，只要他们不乱改我的方子，我保管她还能活到明天早上。”
    “明天早上？”二百两嗖地一下闪身冲到他面前，几乎要揪住他的衣领，“你跟我说过你能替她解毒的！”
    “解了毒，他们还把人给送出来？”贺大夫不急不恼，反而微微笑着。
    “不行，这招实在太过冒险，万一……”
    “呵呵，堂堂铁血舵主居然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实在是不像你。”
    “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叫你再也笑不出来！”
    “嘘，别吵了，有人上门来了。”贺大夫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拂开他的手，转身去了前面铺子里。
    药铺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上面跳下几个人来，为首的怀中抱着一人。他们进来药铺之后，马车立刻驶走。
    “有没有人呐？”小陆子扮成的小厮走到前面来吆喝着。
    贺大夫从后院里出来，笑脸相迎，“有！当然有！几位都是来看病的？”
    “先前我们家来寻过你的，从你这儿拿了一个解毒的方子，人没治好，你快给看看吧！”
    夜公公怀中抱着夏雪，从披风里露出半张脸来。
    贺大夫探头看了一眼，“好，来内堂吧。”
    夏雪被安置在内堂的小榻上之后，贺大夫抬手要去诊脉，夜公公在旁边补充道，“请大夫一定要救她。”
    贺大夫头也不抬地继续诊脉，却不动声色地说，“尊夫人刚刚小产，难怪药效会差些，不过放心，来了我这里，定不会叫你们再横着回去了。”
    说着，他回头轻轻一笑，“我这边要开始了，请你们诸位还是回避一下。”
    夜公公及身后几人都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并不打算离开。
    “都进了这门，连这点信任都没？”贺大夫反问了一句。
    夜公公才对着手下轻轻颔首，他们一起退到院中。
    贺大夫望着他们，微微笑着，将门拉上，然后才重新坐到夏雪边上，将袖子卷起来，准备开工。对面墙壁上的暗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二百两从里面走出来，默默走到夏雪身旁，望着她此刻的模样，忍不住叹气。
    “早让你跟我走，你偏不听，何苦来这么折磨自己，受这种罪。”
    “啧，你这人，我还在跟前呢。”贺大夫俯身在旁边的香炉里点上了特制的熏香，又打开另一侧的小罐子，用竹钳取出一只形状奇特的虫子。
    “你可小心些，别伤到她。”
    “我这宝贝可比她听话多了。”贺大夫小心翼翼地将虫子放到夏雪手背上，“你瞧瞧你现在这怂样子，女人呐，都是祸害！”
    “闭嘴！”
    “还不让我说了，你身上的那东西清得差不多了吧，当初为了离开血月那是脱了一层皮剥了一圈骨，结果呢，却栽在别人的女人手里，真想打开你这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给你脸了啊！”
    “行行行，你也少在这里碍我的眼，去帮我准备些药来。”贺大夫不耐烦地将一张单子甩过去，继续低头专心看着蛊虫在夏雪身上的动静。
    院子这边，跟随夜公公一行的都是姬康身边的暗卫。他们极其小心地打量周围的环境，确认过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异常，也检查过现在在药铺里的每一个人，才来回报。
    “一切无异。”
    “知道了，这里我一个人守着便是，你们几个先回去，让主子放心。”
    “是！”他们几个对着夜公公低头行礼，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这个时候，宫里宫外都很难熬，夜公公回头望了一眼那木门，锁紧的眉头久久不能散开。他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都开始想着如何跟主子交代这一切。
    若活着已经成为一种奢望，那这般的煎熬不如有尊严地离开，至少他是这么想的，让她在离开前少受些苦，下辈子也还会露出那样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