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对着铜镜,歪着脖子给自己上药,然后又起身去换衣裳。
她刚脱到一半时,隐约听到轻微的声响,手里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这殿中里里外外不可能再有旁人。待她静静等了一会儿,却又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出现。
她愈发疑心是自己耗神过度,才出现些疑神疑鬼的症状。
看来,是得好好歇一歇了。没有好精神,如何去打硬仗。
待她稍微洗漱一番正准备上床小憩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以及说话的声音。
不消想,这么大的阵仗,肯定是姬康那个昏君回来了。
照例来说,她这个御前伺候的宫女该立马做好准备去门口迎接,可一想到人在天牢的夏老爹,她实在没有心情,也没办法强迫自己对着那个人卑躬屈膝。她干脆充耳不闻,大被蒙头开始装睡。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殿门外的对话里似乎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只不过距离过远,她听得也不是很仔细。
她藏在棉被底下,不自觉地攒紧了拳头。要是这个时候姬康敢找她的麻烦,她怕自己会忍不住。
殿门打开之后,外面的人进来了。
只不过脚步声变得单一,大约是其余的人都被留到了外面。那脚步声穿过正殿,径直到了夏雪居住的侧殿耳室,却在珠帘外停住了。
夏雪一动不动,生怕自己露馅,不知道在被子底下闷了多久,外面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响了。她实在憋得有些慌,才把头从被子边角探出来。
她才露出头来,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哆嗦。
姬康正站在她床前,定定地望着她,像是没料到她忽然露出脸来,微微一怔,才干咳了一声,移开了与她对视的目光。
“陛下几时回寝宫的,是要奴婢伺候你准备就寝吗?”夏雪的声音努力保持平静。
“嗯。”姬康转身就往外殿走去,将手背到了身后。
夏雪只好从床榻上下来,跟了上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姬康没忍住回头快速瞥了一眼,见她衣着整齐连鞋子都没除,心里虽明白她刚才定是故意躲着不想去迎自己,却也不动声色继续往外去了。
“陛下!”夏雪终还是按捺不住问出了口,“不知家父被打入天牢一事,被冠以科考舞弊的罪名,可是真的?”
姬康脚步一顿,回身望向她,“后宫且不得干政,你小小宫女不觉得自己僭越了吗?这本是意外,案子已由专人审理,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意外?家父身在牢狱,在陛下眼里只是个意外?”夏雪提高了声音,袖子底下的拳头情不自禁攒紧了。
“朕说的话,你也不信?”姬康微微蹙眉,脸上神情已略有不虞。
“还想让我怎么信?”夏雪情绪越发激动,声音有些颤抖。
“也罢,念在你是为亲人担忧,这般冒犯不敬之罪,朕不同你计较,下不为例!不用你伺候了,自己好生歇着去吧。”姬康一甩袖子,阔步离开。
夏雪追了两步,停在殿门口,急急唤道,“家父真的是清白的!”
姬康头也不回地出了寝宫殿门,周围候着的宫人立马簇拥了上去,跟在后面。
人群渐行渐远,夏雪的目光追到人影已经从视野里消失了,才喃喃道,“希望你真的能说到做到,查个水落石出,还他清白。”
留守的小安子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姐姐今日是怎么回事啊?陛下脸色真是吓死人了。”
夏雪没心情应他,转身要往里走去。
“咦?姐姐你脖子那里怎么?怎么受伤了?”
听到他说,她伸手一摸,原来是刚才情绪过于激动,竟然让伤口又挣裂开,出了点儿血。
“我没事。”冲着小安子勉强一笑,她才回去。
所幸,接连几日夜总管没有再安排让她去御前轮值,反而还给她送来了上好的金疮药。
不消说,定是小安子嘴快。她也正好乐得悠闲下来,不用做服侍人的差事,更有大把时间来思索最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科举舞弊案可谓是全城瞩目,不仅有三司会审,就连皇上都亲临观审。
其中的证人,却在几天之内遭遇了离奇身亡,还有临场翻改口供的,导致审案进度也变得缓慢许多。民间对此案的讨论也是众说纷纭,一时之间竟出了许多知情人士,对案情各种分析,出了许多不同的版本,成为京中百姓最热门的谈资。
一个上午,夏雪本该跟当值的人一起收拾乾清宫殿外的绿植,可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
这时,小安子从前殿轮值回来,一脸喜色,连奔带走地朝她而来,“恭喜姐姐了!大喜事啊!”
夏雪叹了口气,“如今还有何喜事?”
小安子扫了一旁还在干活的人,对方识趣地赶紧拿着工具退远了些。
他才神秘兮兮地开口,“姐姐,今早我在御书房里伺候时,听见几位大人前来汇报,说是原先举证夏大人收受贿赂的几位书生都离奇毙命,但有一位才被发现,重伤之下尚还存活,便是那位改了口供,还了夏大人的清白,后来还拿到了一个切实的证据来……”
“什么证据?”夏雪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追问道。
“这个,这个具体的我不曾听清,但据说夏大人已获释。我还听说陛下让人亲自去天牢里把他迎出来呢。想必是雨过天晴了,所以我才特地过来跟姐姐说一声。”小安子一脸的得意。
夏雪跟着也松了一口气,可一盘算着时辰,忍不住又问,“哎,你今日当值时辰还未过吧,怎么能提前走的?”
“哦,是陛下与刑部还有大理寺的几位大人一起去会审,所以总管大人许我提前回来,反正去了那边也不需要我再伺候。”
小安子的解释,让夏雪多想了一层。
往日里,她自己在御书房里进出时多听一句话,都会被夜公公盯着半天。今日里小安子听到的这些,怕是姬康故意为之,夜公公还打发他提前回来,莫不是借小安子的口跟自己报的信?
一想到姬康之前说的那些话,夏雪心中有些动容,可随即她便要提醒自己,不过是他应该做的而已。夏老爹原本就是无辜的,还他清白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毕竟这确是喜事,她脸上的笑意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