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下凡
    “是你！”
    夏娃又惊又喜，但她来不及询问杨辰为何会突然出现，便被他拉着，跑进了这座“通天塔”的供水管道。
    提供给这座庞大建筑用水的管道蛛网一般，有粗有细，细者直径如拳头，宽者直径有两米，足以供他们在其中奔跑。由于杨辰炸断管道，管道中的水只没及足踝，两人在七横八纵的供水管道中奔跑自如。
    “我不知道云端准确的位置。”夏娃言简意赅地说明自己的困境。
    “嗯，我在找。”
    顺着通水管道在密如蛛网的管道中误打误撞，恰恰爬进“通天塔”的杨辰已经有了充分经验。
    科技尽管已是如此发达，但一些基本的物理定律还是不可改变的。根据热力学第一定律，优纳凡威尔做为全世界的“大脑”，它的运行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产生巨大的热量。
    “寻找最宽的管道！”
    已经在水循环管中爬出经验的杨辰马上捕捉到了关键所在。而聪明的夏娃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供水管道几乎没有光芒，全凭杨辰随身携带的夜视镜来判断方向，但夏娃的特工包已被毁坏，只能握着杨辰的手，跌跌撞撞地跟他走。
    尽管目不视物，但做为久经训练的特工，夏娃超级敏锐的识觉还是起了大作用，杨辰正拉着她奔跑，夏娃突然用力扯住杨辰，一个箭步闪到了他的前面，一道炽烈的火线从她的枪口喷出，照亮了管道，也让杨辰看清了前方一个蜘蛛样的钢铁怪物。
    “他们动用了机械装置！”
    杨辰余悸未消地说，如果不是夏娃警觉，他一头撞上去，就会被那只“蜘蛛”绞碎了。这种机械蜘蛛并不是用来守卫大楼的武器，只是管道中的清理工，但是一旦受命攻击进入其中的人，它也可以把人清理掉。
    “不会只有这一只的！”
    夏娃冷静地说：“我们不可能通过水循环管道找到它了！”
    杨辰焦急地道：“那怎么办？”
    夏娃道：“冲出去再说！”
    在这漆黑的管道中，夏娃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感觉始终保持敏锐，而且，前边那只该死的铁蜘蛛的“尸体”，已经堵塞了通道，想爬过去都难。
    夏娃纵身一跳，双腿一字马劈开，站到了管道的上端，手中的枪变作了旋转的“钻头”，火射四射，一大块融断的铁管隔着射碎的建筑材料砸下去，露出一个可以钻出的通道。
    两个人迅速从管道中钻出，这一层被夏娃扫荡过，地上还有神人的尸体，经过一个神人的尸体时，杨辰顺手抄起一把枪，但一道激光红线一闪即逝，穿透了枪膛，杨辰飞快的抛掉枪械，手指还是被溅伤了。
    夏娃手中的枪已经与前方出现的神人交起火来。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冷漠的表情让杨辰无比眼熟，这就是那时候歼灭智人的神人的表情，在云端控制下的神人，失去了自我，变作了杀人机器。
    现在，优纳凡威尔把他们调来了。
    “撤！”
    尽管万分不甘，面对这支真正的军队强大的火力，夏娃也只能拉起杨辰，飞快地奔跑，利用大楼复杂的结构，躲避敌人的追击。
    一旦被追及，凭着他们微弱的火力，将立刻被这支清洗军轰为碎屑。
    然而，神人清洗军都是真正的战士，夏娃已是智人反抗军中最杰出的战士，可是同这些被基因改造过的神人战士比起来，无论是速度、准确度、反应度、战斗技巧，都要大为逊色。
    智人，也许拥有神人所不具备的人类有始以来的情智，但放弃了这一切的神人也并非没有所得，至少他们拥有最出色的智人也永远难以企及的超强体魄与战斗技巧。
    两个人险之又险地逃下七八层楼，夏娃的小腿被一道激光射穿，虽然伤口因高热立即封闭了血管，但洞穿的创口已经使她的速度更加降低。
    “你走！”
    夏娃绝望地推了杨辰一把，靠在了那堵厚厚的墙壁边，将枪探出去，用猛烈的射击阻挡着神人。
    计划，已经不可能完成了。
    如果她死了，智人准备了十年的计划将彻底完蛋。
    这也就意味着，全球的智人，将迎来她们灭族的钟声。
    她一旦身亡，杨辰作为神人，没理由再去肩负她应承担的使命。尽管，她感觉得到杨辰对她是动了真情，这在一个神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然而，没用！
    杨辰即便找得到优纳凡威尔的所在也没用，因为她还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杨辰，那是迫使神人之神——优纳凡威尔向智人妥协的关键，而且，根据她所掌握的资料，那是只有智人才能完成的一步关键，即便杨辰肯为之继续履行使命也没用。
    我完了！
    智人完了！
    夏娃泪眼模糊地看了杨辰一眼，希望把这个还有着智人影子的神人模样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
    有时候，人类的情感是很难叫人理解的，因为杨辰像个智人，夏娃此时心中竟有一种欣慰感：也许，即便智人彻底消失，这世间也还有一个像智人的神人。
    如此，她的种族或许也不算是最终消亡，这是夏娃此时唯一的安慰。
    杨辰想冲到她身边，但夏娃一扬手，一串激光串就溅射在杨辰脚下，阻止了他的行动。
    “走！走啊！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夏娃几乎是以哀求的语气对杨辰说。
    杨辰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拔腿向前方的通道跑去。
    夏娃抹了一把泪水，迅速转身，阻击着神人，为杨辰离去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杨辰跑过一个路口，便停了下来。
    他神情突然变得无比凝重，似乎在下什么重大决定。
    几乎是片刻之后，他的神情就变得毅然起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他要与云端沟通，根本不必闭上眼睛，但他还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心无旁骛！
    链接云端，几乎是刹那之间，他就找到了战斗技能、搏击技能、枪械使用技能、工程机械技能、电脑操作技能等在他看来，最为重要的技能。
    优纳凡威尔从来都不以神人为敌，而以神人的仆人自居。所以，它对神人是完全不设防的。
    而这也正是事情最荒谬的地方：
    优纳凡威尔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服务于人类。但是最终却判定：为了服务于人类，必须消灭它最初的制造者，人类中已经占极少数的智人。
    而神人，本该是优纳凡威尔绝对的主人，但是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彻底丧失了自我，把他们的一切，包括选择的决利、决断的权利，统统交给了优纳凡威尔。
    “下载！”
    杨辰用意念，按下了脑海中呈现出来的确定键。
    这些融汇着人类智慧的技能，都保存在云端中。对神人不设防的云端并不禁止人类的下载，但是一旦没有被安排从事相关行业的神人下载了这些技能，云端会察觉，进而再进行阻止。
    阻止的手段包括：软禁其自由、调查其目的、直至做出判断，是否销毁其下载的数据。
    数据一旦下载，是无法像硬盘一样抹除的，所以一旦采取抹除措施，也就意味着这个人会变成白痴。
    神人是不需要老师的，组成大脑第二额叶皮质的纳米机器人肩负着传输任务，直接把这些技能灌输到他的大脑中。
    然而与此同时，优纳凡威尔也注意到了某一个神人下载了与其身份、职务不相匹配的技能，而且是最高极别的技能，甚而超出了它授予清洗军战士所具备的各种战斗技能。
    “您下载了与您的职务不相匹配的技能，请立即停止下载，并陈述你的理由。否则，一旦判定应予抹除，你将受到无法恢复的伤害！”
    云端在他的脑海中发出了一个柔和的提醒音：“zsh085公民，您下载了与您的职务不相匹配的技能，请立即停止下载。如果云端判定您不应拥有该技能，您将受到不可恢复的伤害！”
    云端唤着他的电子编号，再次向他发出提示，但杨辰完全没有理会，他闭着眼，唇边露出一丝浅浅的笑。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他做神人的这些年，那一帆顺水波澜不惊，即没有幸福也没有痛苦的生活，他想起了他和夏娃在一起的充满危险却无比幸福的这段短暂时光，他在神人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所得到的一切，还不如和夏娃相处的不到七天时间所得到的幸福更多。
    作为人类的痛苦与快乐，悲伤与欢欣……
    是继续当一个神人，还是放弃神人身份，是或者不是的问题，对此刻的杨辰来说，他已经有了答案。
    当云端进行最后一遍警告的时候，传输完成了。
    杨辰立即切断了和云端的联系。
    他知道，因为他触犯了神人通用法则，优纳凡威尔会授权它自己，主动连接他的大脑，甚至直接接管他接下来的行动。
    然而……去他妈的云端！
    杨辰睁开眼，一字一句地下达了命令，这句话用意念就可以发出，但他不由自主地就说了出来：“zsh085，命令第二皮质纳米机器人，立即自毁。”
    构成第二皮质的纳米机器人立即发出回应：“请慎重考虑，是否确认！”
    “是！”
    几乎是刹那之间，杨辰就做出了回应。
    做为机械生命，纳米机器人由1和0组成，也只有1和0的逻辑思维能力，生或死在它而言毫无意义，也根本不会考虑。做为完全由寄主指挥的它们，在得到确认之后，马上启动了自毁程序。
    刹那之间，在云端试图锁定杨辰，并主动与其大脑进行连接的时候，纳米机器人自毁，杨辰的第二额叶皮质消失。
    他，从神人，变成了一个智人！
    原以为会是如同宇宙爆炸般的震撼，但他几乎没有什么感觉，或者说，是有的，明明一模一样的过往记忆，可他的感受却似乎被无限度放大了。
    似乎是头一次感受到生而为人，杨辰莫名地热泪盈眶。
    古老的传说中，有天上的仙人不耐寂寞，下凡为人。
    故事的他们，只是挥一挥衣袖，就来到了人间。
    也许有一天，他们还会重回天上，或被天界秩序的守护者强行带回去。
    所以，来到人间的他们，其实还是神，只是生活在凡间的神。
    而杨辰，当初他自愿成为神人，接受了纳米机器人的改造。
    今天，他自愿成为凡人，命令他体内的纳米机器人自毁！
    他，回到人间，永不再去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