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伸去碰了碰水壶,想起念中学的时侯,跟几个调皮捣蛋的狐朋狗友偷喝老爸珍藏的茅台酒那件陈旧往事。想起茅台酒那浓香沁鼻,清冽醇馥的美妙滋味。倘若这个时候能给他一瓶茅台酒喝喝,就是上校团长的位子他也不希罕。
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断然扫掉脑海里种种奇思妙想,恢复起正确姿势,眼睛凑拢瞄准镜,继续全神贯注地监视着公路上和军营里的动静。
遍体生津,口干舌燥,颇让邓天龙烦恼,现在裆部痒痛了起来,好像是烂裆发作了,又好像是小虫子爬到裆部骚扰。
他秀眉微蹙,心想:身上涂满了艾草浆汁,不可能会是蚊虫蚂蚁,一定是裆部出了毛病。这是多年以前,自己在老山前线蹲猫耳洞时落下的后遗症。
当然,枯守猫耳洞的那段孤寂日子,极大地磨练了他的心志,使他很能耐得住性子,经得住寂寞的折腾,加上出神入化的射击术,很有干狙击手的天赋。而这个天赋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心理素质,既要沉着又要果断,不论处境有多么危险,战争有多么残酷,对于狙击手来讲,冷静和放松都是最重要的。因此,他的心理素质一定要非常强,为了等待他的目标出现,需要在阵位上潜伏很长时间,但同时也要非常果断,一旦战机出现之后必须要在一瞬间就能够抓住机会断然出手,一枪毙敌。
突然之间,山头上刮下来一阵狂风,树木草丛顿时东倒西歪。
邓天龙顿觉身上凉飕飕的,心下明白,要下雨了。
烈阳隐没,天黑如炭,乌云犹如狂波巨浪一样滚过山头。
不大工夫,邓天龙的耳际响起一片哗哗之声,豆大的雨珠子就像瓢泼一般从九天银河里倾泻下来。
一道蛇电划过极西天际,旋即便是隆然一声霹雳炸雷,直震得邓天龙耳鼓嗡嗡乱响,整座山冈几欲战栗。
雨雾如纱,天地浑浊。
邓天龙的视线登时遭到遮蔽,索性便侧过身子,休憩一下。他刚才被闷热折磨得透不过气来,如今能有这么一场急时雨清热消暑,简直求之不得。
由于他的阵地在石缝之下,事先挖有排水沟,即便眼前大雨倾注,散兵坑里也照常干爽。
邓天龙乘机拧开水壶,狂饮一通后,便即摸出防水地图,伸手到阵地外面接雨水,然后灌进水壶里面。雨水通常都很干净,不必消毒,是极其卫生的饮用水。
风雷电闪,大雨如注。
沐浴着清冷而微带泥腥味的空气,邓天龙不经意地想起李辉博士遭鬼影党绑架之事,因为种种疑团如心病一样困惑着他。
武警总队和边防大队内部真的潜藏着敌方的鼹鼠吗?
如果没有内奸暗中作崇的话,敌人怎么会如此熟悉李辉博士近年的情况,怎么会侦知到李博士要亲自前往边防大队第一中队采集冰毒样本?
李博士前往边防大队第一中队采集冰毒样本的事只有王少将、刘参谋长等几位省武警总队的领导知道,难道内鬼就隐藏在他们中间?
邓天龙心念一转,觉得不大可能,营救李博士的“夜魔行动“属于绝密,除省武警总队、省国安厅反恐处以及国际刑警中心局的主要负责人外,仅只自己和队长杨锐知道,特战小组的其他成员也是上了直升机后才看到任务简报的。设若武警总队的领导中间潜藏着奸细而提前向敌人通风报信的话,那自己和特战小组可能会全军覆没,可事实是敌人毫无防备。 还有,中龙生物科技公司总部及南方戒毒研究所也极有可能潜藏着敌人的鼹鼠。
李博士所负责的研究项目----“爱神一号“毒品转化技木属于绝密,官方目前尚未对外公开,鬼影党竟然能侦知到,肯定有人走露风声。可是鬼影党似乎不清楚这项毒品转化技术已被官方命名为“爱神一号“?
自己暗中偷听过高远扬与李博士的谈话,从高远扬的口气当中来听,他确实对这项毒品转化技术的具体功效不甚了了。
邓天龙从王少将暗里塞给自己的资料上看到,“爱神一号“毒品转化技术既能将吗啡型毒品、可卡因和可卡叶、大麻类毒品转化为高效止痛药,也可以将安非他明等人工合成兴奋剂、安眠镇静剂、安定类药物中有伤大脑中枢神经系统的成份去除掉。不仅如此,该项毒品转化技术还有使毒品制造速度和产量成倍提高,使毒品种类多样化的两种效能。
鬼影党可能仅只了解到该项毒品转化技术前一种效能,妄想窃取该项技术来提高毒品的生产效益,以促进他们毒品事业的迅猛发展。
还有一件事也令邓天龙深感蹊跷,王少将为何要暗中告知自己有关李博士和“爱神一号“的详细资料?自己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少校,位卑职低,王少将居然让自己掌握恁地重要的国家机密。可见王少将对自己已经寄予了极深的信任,也可见王少将开始对武警总队和边防大队的领导干部起了疑心。
真是云诡波谲,匪夷所思。
雷声渐隐,风雨式微。
邓天龙敛住心神,瞥见山梁上的草木被雨水清洗得涣然一新,心境顿时惬意无比。
雨止雾散,夕阳斜照,视野变得异常清晰,邓天龙便即恢复起正确姿势,眼睛凑到枪瞄镜前,察看军营里的动向。
沉寂已久的军营开始活跃起来,因雷雨而休息整整五个小时的士兵们,在官长们的催督之下,走到操场上,开始了枯燥乏味的例行训练。
那些士兵普遍生得黝黑而瘦小,但战术动作相当利索,明显有了中国或越南军队的影子,可是邓天龙看在眼里却是兴味索然,倒是操场东头观礼台旁,一根旗杆颇吸引他的眼球。
旗杆上挂着一面绿色旗子,旗上绣有一头仰天对月怒吼的雄狮,迎着微风高高飘扬。
邓天龙心头一动,知道旗上的雄狮便是鬼影党的标志,当即决定以这面风动的旗帜为测距的参照物。
要知道,在众多影响射击精确度的因素当中,测距是最为关键的。倘若邓天龙测距出现差错的话,即使其它环节操作得再精确,子弹也不可能击中目标。
邓天龙现在距离军营很远,测距不准必然导致偏差过大。因为弹头在空中飞行的轨迹是抛物线而非直线,重心作用会使弹头逐渐下降,尤其是在超过三百米以外的距离上,弹头的动能会迅速衰竭,下降非常明显。
邓天龙利用枪瞄镜测量了一下参照物,距离为七百零五米。由于他是从高处俯视,测量时显得比实际距离近。他便釆用跳眼测距法,反复目测几次,而后取平均值,距离亦为七百零五米。
由于缺乏观察手,邓天龙只能事必恭亲,确定好距离后,正要凭经验修正风偏,忽听远处响起一阵汽车马达的轰鸣声。
邓天龙心弦一颤,抓过望远镜循声察看,公路上出现了鬼影党武装部队的车队。
两辆三轮摩托为前导,随后的是一辆俄制军用吉普车,一辆载满士兵的敞篷军用卡车,驾驶室顶上架着两挺rpk班用轻机枪,士兵们尽皆手持akm冲锋枪,清一色的俄制步兵武器。
车轮碾得路面上泥浆飞溅,车队越过石拱桥,呼呼轰轰地驶到军营正门前的哨亭旁边,停了下来。值勤的一个哨兵走到吉普跟前,例行检查后,连忙举手敬礼,显得极其恭敬。显然,吉普车里坐着举足轻重的人物。
检查完毕,车队大大咧咧地驶进军营之内。
军营的地面上积满了污浊的泥水,车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最前边开道的一辆三轮摩托车辗过地面之时,溅起一大蓬泥浆,泼向一名正从其旁路过的士兵。那士兵撩了撩满是泥淖的裤腿,瞪视了一眼摩托车上的驾驶员。等车队走过之后,他冲着车队气恼地啐了一口唾沫,似乎看不惯车上那些士兵的傲慢。
车队大刺刺地冲进了军营的操场,停在东北角的停车场上。
三轮摩托车上的士兵迫不及待地自车上跳将下来,争着用抹布擦拭着腿脚上的稀泥巴。 山梁之上,邓天龙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那辆吉普车,他断定目标就乘着在该车之内。
几个官长模样的人物从办公楼内跑出,其中之一主动欺到吉普车旁边,伸手打开车门,退后一步,恭迎车内之人。
但见一个体态消瘦的人物俯身跨出车内,官长们连忙向他举手敬礼。他和蔼可亲地向前来恭迎自己的众位官长还礼,满面堆笑地和他们逐个打招呼并握手,而后便大步流星地走向操场。
远处,邓天龙的视线始终没有从他身上移开,将m24的枪管从射击口里探伸出去,咔啦一声响,拉动枪栓,推上子弹,食指开始预压扳机,澄目中隐隐现出杀机。霍然,他脑海里闪过一个问号,心忖:来者是自己要找的范文寿吗?自己虽然矢志刺杀范文寿,但并没有见过其人。
邓天龙兀自愣神的当儿,训练场上那些练得满头大汗,累得气喘吁吁的士兵们,在官长们地吆喝之下停止了动作。只见他们一个个的胶鞋上,裤腿上敷满了泥浆,精神抖擞地望着刚刚到来的那个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