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建国跳下车,取出一盒中华烟,从车窗扔到杨辉怀里,笑道:“也祝你把咱们侦察连的众位弟兄训练得嗷嗷叫。“
杨辉毫不客气地把那盒烟塞进口袋里,郑重地道:“好,侦察连为你敞开大门,欢迎你热血回归。“
他一言方毕,一轰油门,掉转车头,绝尘而去。
邓建国目送杨辉驶车远去后,走向七连驻地,心里却在杜撰着一个故事,因为刚刚完成的刺杀任务属于绝密,他当然不能对七连的战友们透露。
回到七连后,邓建国就当着冯文山等人的面,瞎吹自己在军区侦察大队出尽风头,前来找自己讨教砌磋单兵战斗技能和深入敌后侦察作战经验的干部和战士,几乎把门槛都踏破了,还信口雌黄地吹嘘自己在十公里武装越野、攀爬越障、步枪速射、刺杀格斗、投弹爆破等课目上面,远远胜出其他的资深侦察兵。
大家都曾亲眼见识过邓建国的超强身手和非凡豪胆,自然对他胡编滥造出种种谎言深信不疑,他也不禁暗暗叹赏自己,撒起谎来一点都不觉得脸红。其实,他也不算自吹自擂,就凭他两次独闯龙潭,杀得敌人魂飞胆丧的事实,就足以证明他的实力确实远远胜过很多资深侦察兵。
五月五日,b团接到了师指命令,从各连中抽调出五十名战斗骨干加强老山主峰阵地、66b高地和那拉地区的防御作战。
邓建国主动请缨,要求营指调他到c团二营三连参加66b高地防御作战。
明人不知道,在撤离战场体整的这一个星期里,邓建国度日如年,如坐针毡,内心里焦躁不安,总有一种强烈的杀人欲望笼罩在心头,令他怎么也挥之不去,想甩都甩不掉。战斗激情燃烧了他的灵魂,迫切渴望着享乐残酷杀戮的刺激,和死神大爷对弈的乐趣。嗜血嗜杀的恶毒习性正在战争中渐渐形成。
他是如斯,由他一手调教出来的陈小松亦然,七连兄弟们的血洗刷掉了这个山野小子那善良温存的灵魂,迫使原本柔弱的心肠变得强硬,狠毒了起来。
陈广锐腿肚子上的刀伤还没有痊愈,也毫不示弱的吵嚷着要追随邓建国赴汤蹈火,继续挑战死亡。
由此可见,战争不但是一台疯狂吞噬鲜血生命的巨型绞肉机,更是一种泯灭人性,湮没良知的毒药。
66b高地由66b、1bd、10c以及无名高地组成,邓建国带着陈小松,陈广锐和另外五个弟兄于当日星夜潜进了无名高地,为驻防此高地的c团二营三连添砖加瓦。
有了在a师叱咤风云的魔鬼尖兵前来加强阵营,c团三连真叫是如虎添翼,连长林通军更是喜不自胜,也更坚定了三连弟兄驻守无名高地的胆气和豪气。
经过短暂接触和交流后,连长林通军采纳了邓建国的建议,率领大家借助夜幕掩护,挖掘了一条环绕高地深一米五的交通壕作为前沿阵地,每隔一小段距离还修筑了机枪巢。各班各组也巩固或增加了屯兵洞与猫耳洞。
大家一宿未眠,连夜施工,大兴土工,终于在翌日清晨竣工,使原本就很牢固的工事更加坚不可摧。紧接着,邓建国又协助林连长完善了高地的防御部属。
六十多个黑夜白昼,六十多次日升月落如同梦一般从人们身边溜走,要抓也抓不回来。但这么短暂的光阴对于驻守在66b高地的兵们来说,那可是比独守空房更孤寂,更落寞,也更枯燥。因为在这两个月里,66b高地一直是“西线无战线事“,兵们感到度日如年,寂寞难耐。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在白发苍苍,体衰力竭时哀叹时光飞逝,岁月不饶人,又有多少哲人大声疾呼浪费时间就等于图财害命,就连邓建国在陆军学院上学时,教官就三令五申的向学生们强调,虚度年华那只是活着,珍惜时间那才叫生活。然而,在整个老山战区最为平静,几乎没有战事的66b高地上,在猫耳洞里,兵们却憎恨时间机器运转得实在太慢,慢得让大家无所适从,因为根本找不出什么法子来打发这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闲暇。
以前训练的时候,兵们从早晨一睁开眼睛就忙碌到天黑,生活过得紧张而充实。战斗之时,兵们生死一抛,浴血厮杀,只恨人生苦短。现在可好了,闲时间多得数不清,日子过得毫无滋味,无聊之际,兵们就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的搜事干。
于是,指甲一天可以剪上十几遍,枪一天要拆散下来擦拭好几回,弹药箱子每天都换一种样式摆放。陈小松不但是令人拍案叫绝的用枪高手,还是个手艺高绝的能工巧匠,他闲来无事就利用子弹头发明了十字架,不但新颖别致,而且鬼斧神工,深受大家的青睐。很快,用子弹头制作十字架来打发闲暇时间就在猫耳洞里蔚然成风。这种子弹头制作的十字架也曾一度在后方青年当中风靡一时,这恐怕是始作俑者陈小松想都无法想到的。
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的围聚在一起吹牛侃大仙早就是兵们的最爱,先是忆苦思甜,后是胡编乱造,直到灵感枯竭,才思被榨干,想瞎吹也吹不出来了。
既然吹牛侃大仙也索然无味了,那就打扑克或是下象棋吧。扑克是开拔时带来的,打烂了没法换新就只好用一片膏药贴上画上画点继续摔老k,由于军工送来的军需物品中唯独缺乏可供战地娱乐的东西,以致于一副扑克被膏药贴起几寸厚。象棋就更容易解决了,收集一堆手榴弹盖子,用红蓝圆珠笔在上面写上字就可以当棋子用了,然后在一张报纸上画一棋盘就大功告成了。
说来简直令人不可思议,从猫耳洞走出来的兵在解甲归田后,人们便惊奇的发现,这些人不但能说会道,口若悬河,牌技棋艺水平更是出类拔萃。
然而,66b高地越是风平浪静,太平无事,兵们越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邓建国心里就越是忐忑不安,潜意识里总有种暴雨将至,大战在即的感觉。
不错,越军自从4.28老山收复战中遭受重创后,一直都是小打小闹没有大动作,但这并不意味着越南人就会善罢干休,就会同我国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了,以越南人妄自尊大,穷兵黩武,暴虎冯河,睚眦必报的险恶脾性,是不会就此服软的,可能正在暗中酝酿和策划更疯狂,更大规模的反扑。
我军向来不打没有把握之仗,c团也一直在全神警惕,高度戒备。从七月六日开始,军工加紧为各一线防御阵地抢运军需物资,补充武器和装备,沉寂已久的老山地区再度气氛紧张而肃杀起来,血腥和死亡的氤氳再度迷漫开来。
七月八日,c团团指下令各连作好战斗准备高度提防敌军大规模反扑。66b高地上,三连长林通军和代理副连长邓建国在营属重火力支援下,对高地前沿五十米距离内扫清射界,并埋设了大量防步兵地雷,此外按邓建国的强烈要求,多增设了几处高密度雷场。
到七月十一日凌晨零点,团指正式下令迎接敌军大规模进攻的战斗准备。按照预先商量好的决定,三连长林通军负责指挥驻守1bd的三排和炮排,邓建国依旧坐镇无名高地,带领一排和二排独挑大梁。
凌晨五点十五分,敌军炮兵开始试探性射击,先是零星的小口径火炮投石问路,炮弹东一声,西一声,响得七零八落,炮弹在夜空里划着稀稀疏疏的光弧,落到山头上开出了花花搭搭的火树苗。
邓建国靠在洞口石壁上,捻着下巴上的胡须,正嫌越南人的炮火打得不够强猛,不够刺激。忽地,尖锐怪啸音穿云裂石,密密麻麻的塞满了天空,刺得他耳膜微微麻痒。
心头一窒,他抬头仰望苍天,我操,这一下可有得看了,各种各样的大口径炮弹在空里勾画出一道道粗劣的火红线条,拖着一抹抹酷炫灿亮的光弧,密密匝匝的落在山头上开出一片片光彩照人,悚目惊心的火林火海。红艳艳的火焰升腾起丈把高,烧红了半边天,登时,黑蒙蒙的夜空变得通明如白昼。
几个兵偎依在邓建国身旁,就那么傻呆呆地看着,恍恍惚偬中感受着天雷地火的动魄惊心。他们一个个脸上凄然变色,目光显得愕然而惶悚,身子随着隆隆炮声在瑟缩着。
“都到洞里去,等炮击完了再出来,这个不好看。“邓建国对着这几个兵冷然说道。
看着兵们畏畏缩缩地退回到洞子深处,邓建国长吐一口气,悲叹着这些小伙子即将在死亡线上穿越了。躲在洞里,陈小松的心里只是乱,如同乱麻一样绞成了一大团,理也理不清。炮弹带着死神大爷的森怖怪笑,撕空裂云地落在不远处轰然炸开一片片钢树火林,密密丛丛。
自我军重炮群开始还击后,场面就更加热闹了,密集得跟飞蝗一样地炮弹在夜空里纵横交错,大大小小地光弧和线条在虚空里交织出一张张冷电光网,看上去炫目迷神,绚烂多彩,根本分不清那是我军打的,那是敌军射的炮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