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刀光血影(五)
    九连的炮排长看到敌军尸骨横飞,溃不成军的惨状,咧嘴大笑。这时,他发现有两发炮弹落到敌军阵地前沿的山坡上爆炸了,心头怫然不悦,连忙扭过头来,对弟兄们嚷道:“打准一点,老百娃用血汗钱造出的炮弹是给我们用来炸白眼狼的,不是拿来当烟花礼炮用。“
    邓建国再一次设身处地的领悟到步炮完美契合的无穷威力,设若没有猛厉的炮火来清扫敌军阵地上的重火力点,步兵无论有多么凶猛,想要一举拿下敌军阵地都得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眼下的情势就是最好的例证,适才敌军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仅只凭仗七挺轻机枪就将我方进攻部队压制在谷地里,足有二十分钟举步维艰。现在,炮排架设好十门82毫米迫击炮,将弹着点修正得相当精准,一通炮火急袭过后,之前还威风八面的敌军立即溃不成军,战场的态势如江河那般急转直下。
    炮排的炮弹还在可劲地向敌军头上砸,邓建国决计乘敌军昏头转向,无力还手的当口发起冲击,拉近敌我的间距。只见他一跃起身,暴声喊道:“弟兄们,给我上。“
    话音未毕,他右手抵肩据枪,低头弯腰,如一条绿色幽灵那般轻捷无声,似一枝脱弦怒箭那样快不可言地飙出十多米远,随即沿着四十度左右的斜坡,马不停蹄的往上冲刺。
    弟兄们这才从各自的掩体里跃起,拉开散兵线,杀气腾腾地冲向b号高地。他们被敌人的重火力按压在谷地里这么长时间,心里异常憋闷,如今战场的有利形势倒向己方,自然是要扬眉吐气一回了。是以,他们犹似一头头猛虎,仿如一只只猎豹,那么锐不可挡地向敌人冲杀而去。
    陈广锐眼球充血,面容变得十分凶煞,可能是精神压抑得太久,或者是神经绷得过紧,他操着56冲锋枪,边跑边打着长点射,只顾海阔天空地泄愤,至于打没打中敌人,他根本不予理会。疾跑了五十多米远,一连换了三个弹匣,九十发子弹带着他的满腔怒火,徒劳地倾泻到已成钢雨铁火的敌军阵地上。
    陈广锐是如此不顾浪费弹药,只管发标泄愤,其他的战士大多也跟他一个样,冲动精绪更甚理智。就连一班长这样曾经沧海,老成见到的资深老兵也不例外。他竟然将枪托挟在右手腋窝下的位置,左右手前臂与水平线呈四十到五十度角,毫无忌禅地打起连发扫射来。诚然,未在抵近敌人的情况下,这样盲目釆用腋下平腰连发射击,纯粹浪费弹药的愚蠢之举。
    铮的一声金属撞击,空仓挂机,他依旧脚程不减,双眼紧盯敌军阵地,单手端着56冲锋枪,左手往胸前疾伸,从弹装里抽出新弹匣,右手将枪面斜转朝外,右手掌心住新弹匣底部,食指紧贴弹匣正面,其余指头握实弹匣,直接用新弹匣一撬卡笋,又往前一挤,旧弹匣自然跌落,新弹匣便碰到插槽口,就那么用力一推,新弹匣卡进插槽,左手刷地重新上膛,回转枪面,接着扫射。
    一班长就这么照方抓药,毫不吝惜地倾泻弹药,在邻近b号高地第一道战壕的时候,他的第五个弹匣已经打空,伸手到胸前弹袋一摸,弹匣已然空空如也。
    他心神一怔,方才猛省,当下便急得搓手顿脚,现在还没有攻进敌军阵地,冲锋枪弹药就消耗罄尽,这该如何是好?自己都吃了好几年的军粮,怎么如此糊涂,像刚刚踏入战场的新兵蛋子一样,抄起枪就一通胡乱扫射。
    一班长无暇责怪自己的愚鲁之举,张开三棱钢刺,掏出一颗手榴弹,马不停蹄地疾步冲刺。就在此刻,一个体态傻弱矮小的战士在他左前方一交跌倒,挣扎两下,右手拄着枪,想要爬起来,可是体力匮乏,还未直起腰身,又是扑通一下,双膝跪倒下去,发出几声剧烈的喘咳。
    一班长听到那摧肝沥血的喘咳声,心脏顿然如同被尖刀割了一下,疾忙抢步近前,俯身蹲到那战士旁边,急切地问道:“兄弟,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受伤了?“
    那战士是三班的新兵赵永生,他在发起冲锋之时,卯足一股猛劲,箭步冲刺,愣是超过众多战友,抢在突击队形的前列,无奈身子骨不够硬棒,瞬间爆发力未能维护多久,当右脚突然踩到一块圆石,身子滑倒之际,顿时感到胸口烦恶,头昏脑胀,腰部四肢酸麻之极,喉咙一阵干呕,呼吸道内像塞着一团滚烫的沙子,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热辣辣的。
    赵永生深知这样下去非得晕厥不可,急切地用右拳在钢盔上猛捶几下,拼命摇晃脑袋,想要驱散那该死的耳鸣脑胀,对于一班长的问话,根本就没听见。
    一班长见赵永生全身被汗水湿透,整个人像刚从河里捞起来的一样,脸色苍白之极,喘气粗浊无比,只是眼神还是那么坚毅,那么锐利。
    一班长心头深感绞痛,知道这位兄弟的体能已被抽空,仍旧在咬牙死挺,怜惜之情由然而生,当下嘶声问道:“兄弟,你还能起来吗?你还可以撑得住吗?“
    赵永生摇头晃脑,气吁吁地道:“还可以。“
    话虽说得如此硬朗,可就是站不起身子。
    一班长不忍心看赵永生拖着一副孱弱的身子,勉强去跟敌人拼命,便高声问他:“兄弟,你还有弹匣吗?“
    赵永生急促地喘气,左手指了指胸前的弹袋。
    一班长一眼瞥去,发现赵永生还有三个弹匣,看得出他极其珍惜弹药,便取走了他的两个弹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你先留在这里喘上几口气,让哥我去跟白眼狼拼命。“
    一班长说完,没等赵永生有所反应,利索地换上新弹匣,抄起56冲锋枪,撇下赵永生,自顾自地跑去杀敌。
    尖刀排一路冲杀上来,可说是一帆风顺,连一点那怕微不足道的抵抗都没遇见。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事实上却在情理之中,炮排的十门迫击炮一股脑儿地向敌军狂轰滥炸,就连营属炮连的120毫米大口径迫击炮也闲不住,翻山越岭地来b号高地凑热闹,暴露在表面阵地上的敌军士兵不是肢肉横飞,五脏碎裂,侥幸活着的无不被冲击波震得晕头转向,那里还有余裕组织力量展开反冲击。
    冯明学通过望远镜,观察到我军健儿已攻近a号高地第一道战壕,若不立马停止炮击的话,势必会造成自伤。他便果断下令炮排停止炮击,同时呼叫营属炮连也马上停止向高地纵深轰击,接着命令担任中锋的两个排压上去助阵。
    此时,浓浓滚滚的硝烟,恍如一张巨大的纱缦,将b号高地笼罩得严严实实,天地一团浑浊,烈阳的灿光几乎透不进这片灰蒙蒙的世界。
    邓建国一马当先地踏上a号高地,双目如电似光,巡视周遭,只见灰雾茫茫,隐隐然然有人影在慌恐奔窜,惊呼嚎叫夹杂着呛咳、喘息、呻吟,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响,听起来像极一锅煮沸的稀粥。
    邓建国一看便知,敌人招架不住我军的炮火轰击,慌忙逃往隐蔽工事里,准备当缩头乌龟。
    他杀机狂炽,抬起ak-47冲锋枪,枪口朝向前方硝烟中几条抱头鼠窜的人影,果断发射枪榴弹。
    轰的一声响,凄艳的火光一闪即逝,冤鬼夜泣般的惨嗥,听来栗耳惊心,那些人影有的在空中翻跟头,有的横飞出去,有的手舞足蹈,奔赴鬼门关前的姿态可谓千奇百怪。
    邓建国纵身跃进战壕,将ak-47冲锋枪滑到腰左侧,右手反手从后背武装带上拔出tt33手枪,置于腰间高度,侧身擦着壕堑朝高地纵深搜索推进。
    浓烈的火药味、焦臭味、血腥味揉混在一起,涌进邓建国的鼻孔,疯狂地刺激他的呼吸道。他忍不住呛咳两声,本想取出防毒面具罩住面孔,但顾虑到视线受损,只得屏住呼吸。 搜索推进了十多米,他脚下不时地踩中或碰到软绵绵的敌尸,定神细察,这些敌尸的身子大都赤条条,只剩一条抹布般的裤衩,浑身上下裂开无数道血口子,皮肉朝外翻卷,扯挂着腹内流出的肠脏,鲜血渐渐干涸成紫黑色,不难看出,这些敌人全是死于我军的炮火轰炸。
    邓建国的身后传来撕空裂云的喊杀声,无数双大脚踩地的踢踏声。显然,尖刀排的众位弟兄也冲进了高地,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剿除那些侥幸犹存的残渣余孽,紧张,激烈,残酷,狂暴和血腥的近战厮杀旋即拉开帷幕。
    这时,邓建国到得壕堑的转角处,忽听另一头传来七零八落的呛咳声,他没有闪身隐蔽,反而加快脚力,寻声前进。不出十五步远,眼前出现一处高架掩体,影影绰绰地可以看得见有数条人影在晃动。
    邓建国一看便知,那些人影是适才逃进高架掩体,躲避炮火杀伤的敌人。他面对敌人,分外眼红,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枪,概略指向射击,砰砰砰的几声枪响,短促而有力,那几条人影在一声声凄厉惨嗥中,尽皆栽倒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