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粗豪的声音道:“只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故友重逢,很是让人尴尬,遗憾和痛心,是吗?“
果不其然,敌人没有把李参谋长押往河内总部,而是关押在这个后勤补给站里。
邓建国听出了李参谋长的声音,心头登时狂喜。
只听身着便装的敌人讷讷地道:“先别这么说,老同学,我只想问问你,现在可考虑清楚了?“
邓建国心弦一颤,茫然忖道:“老同学,难道李参谋长跟这个敌人是同学?难道这个敌人是中国人?“
那敌人声色俱厉地道:“李飞,说实话,你在中国西南军区1d集团军里担任什么职务?你总不可能告诉我你是普通一兵吧?“
李参谋长淡然一笑,文绉绉地道:“承蒙校友的关照,李某人是穷酸书生出身,十年寒窗,投笔从戎,毫无背景可言,到目前为止,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副团长,还是媳妇熬成婆才混上这个空衔的。“
李参谋长也善于见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邓建国不禁暗自佩服李参谋长的机智和聪敏。原来他见敌人并不知道他的底细,便见机行事的糊弄起敌人来。
那敌人猛拍一下桌案,吼道:“李飞,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当我姓黎的不清楚你的底细,别忘了我们是老校友,更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早在79年的时候,你就已经是副团长了。“
稍停,他冷语冰人地道:“难道你忘了吗?那一年你们团撤兵回国的时候,在牢街打过一场窝囊仗吗?我的特工连把你们团扰得鸡飞狗跳,疲于奔命。“
邓建国心头一震,那敌人的声音和身影形貌好生熟悉,难道是他?越军王牌31fa师特工团副团长黎大尉。
79年大血战期间,还是上尉的黎大尉率领一个连的特工人员,化装成老百姓,不停地偷袭邓建国所在的部队,给邓建国他们团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不少的战士遭黎大尉及其手下特工的冷枪射杀,其中就包括邓建国排里的七名兄弟,因此,黎大尉早已跟邓建国结下了梁子。
屋内,李参谋长似笑非笑地道:“李某人能见识臭名昭著的31fa特工团副团长黎大尉少校的功力,真是荣幸之至。“
邓建国心头一动,果然是那王八蛋,五年过去了,狗日的升了官,当上特工团的副团长了。
他狠狠一咬牙,恨不得马上就蹦出去把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生撕活裂,用他的血来告慰弟兄们的在天之灵。
黎大尉怒气冲天,暴烈地道:“姓李的,你少他娘的给我磨嘴皮子,瞎扯淡,以你的资历,才智和功绩,现在至少也是个副师长级别,你别以为你能瞒得过我。“
李参谋长轻蔑的一笑,冷嘲热讽地道:“素闻黎副团长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你能俘获得到我李某人,那么事先就肯定把我的底细刺探得清清楚楚,怎么现在反倒要来问我在军中的职位,难道你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看起来,邓建国此前的推断真是十拿九稳,奸巧巨猾的黎大尉确实没有搞清楚李飞是1d集团军a师的参谋长。四个兜的65式军装把他这个大校级别的身份掩盖得严严实实。连长、营长、团长……由他信口胡捏。他的身份太特殊了,当然不能堂堂正正的承认是1d集团军a师的参谋长,那样的话他的价值就大了,敌人会千方百计,不择手段的从他嘴里撬出军情机密。
还有一点,李飞上一周才正式被上级任命为1d集团军a师参谋长的,邓建国也是昨天才知道的,黎大尉就更无从得知了。
“姓李的,姑念咱们是老校友,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合作一点,否则的话,别怪我不讲情面。“黎大尉怒不可遏的拍了一下桌子。
冷笑一声,李飞不屑地道:“现在两国交兵,咱们各为其主,还谈交情,真是荒唐可笑。”
冷哼一声,黎大尉萧煞地道:“姓李的,我现在心情很糟糕,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是吗?看来你是个压不住火的急性子人。”李飞显得很不以为然。
气氛沉冷而萧索,黎大尉压了压火气,阴沉地道:“如果我所掌握的情况不错的话,你是今年年初才从国防科学技术大学研究生班毕业的吧?”
“你怎么知道?”李飞惊得一愣。
黎大尉确实是个精干老辣的狠角色,邓建国躲在暗处也不由得惊叹这家伙有两把刷子。
“不用那么吃惊,老同学。”黎大尉森然道:“还有更让你吃惊的事。”
李飞敛住惊魂,平静地道:“说来听听。”
黎大尉阴冷地道:“你这两个月在1d集团军a师师部做文职,是吗?”
这家伙在侧敲旁击,拐弯抹角地引诱李参谋长自报家门,邓建国已然看出了黎大尉的鬼蜮伎俩,不过他觉得这家伙这么了解李飞的近况,极有可能是有内奸向这家伙泄密。
“既然你都知道我李某人的事情了,还用得和我大费唇舌吗?”李飞反倒显得很心平气和。
“姓李的,你真是在侮辱我的智商。”黎大尉阴鸷地道:“堂堂国防科大的研究生怎么会到步兵师里干文职?难道你们中国军方高层真的都是些昏庸无能之辈?连知人善任的道理就不懂了?”
稍顿,他接着道:“你还是一个颇具实战经验的指挥官,像你这样杰出的指挥人才,你的上级又怎么会只让你去干书呆子干的差事,岂不屈才吗?更何况,大战在即,中国军队正值用人之际,当然不能浪费了你这样文武兼备的人才。”
黎大尉的确是对李飞了如指掌,可他怎么不知道李飞已经被上级正式任命为1d集团军a师的参谋长了呢?
这就有点奇怪了,难道我1d集团军a师内部没有奸细?
可他怎么会了解李飞那么多底细?
他又师如何获悉李飞会去a团检查和调研防务?
他显然是个老成干练的特工,不会去打没有把握的仗,这不像是巧合。
邓建国如坠五里玄雾,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李参谋沉默不语,好像是在凝神忖思。
也是的,他突然被越军特工绑架,黎大尉又对他的情况如此熟悉,确实有些蹊跷。
只听黎大尉得意地道:“你的上级安排你到1d集团军a师师部担任文职不过是让你历练历练,熟悉一下情况,看看师一级的官是怎么当的,我说的不错吧?”
“我没心思听你分析我李某人,倒是想听听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这些情况,又是如何得悉我会到老山前线去检查工作的。”李飞一针见血地迫问着黎大尉,看得出他也开始怀疑1d集团军内部有鬼了。
黎大尉得意地道:“很抱歉,这是职业秘密,我无可奉告。”
好一句不痛不痒,似是而非的搪塞,邓建国有点云里雾里,但更怀疑1d集团军a师内部有奸细。
嘎嘎怪笑两声,黎大尉道:“我只是不知道你究竟在担任什么职务?你能到战区检查防务就已经向我说明你在1d集团军a师的地位举足轻重。”
“老同学,你确实厉害,把李某人分析得头头是道。”李飞顿然觉得这家伙太可怕了。
“没这点本事,我也不可能在你们的地盘上横行霸道这么长时间,你们的军队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黎大尉露出了嚣张,跋扈的气焰。
冷冰冰的笑了笑,李飞道:“你到底想怎样?”
暗处,邓建国不禁震惊这家伙的定力,狡诈和刁滑,若不赶快把这头独狼解决掉,将来真是后患无穷。
邓建国的杀机登时浸透了全身每根血管,怒气冲荡得头发根根直竖,几乎顾不上去揣测黎大尉那句模棱两可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笑声阴森而奸恶得令人心头发毛,黎大尉道:“还是那句老话,跟我合作,保证亏不了你。”
李参谋冷然地道:“你要李某人怎么合作?出卖国家利益?充当民族败类?“愤然的啐了一口唾液,斩钉截铁的嗔道:“收回你那卑劣龌龊的丑恶嘴脸,告诉你,要李某人叛国投敌,痴心妄想。“
黎大尉阴恻恻的一笑,扔给李参谋长一根烟,自己也大大咧咧的点了一根,狠狠的吸了一口,烟雾袅绕中,瘦瘠的黑脸庞上挂满了厚厚的一层阴霾,一双鹞子眼散射出酷毒的寒芒。乍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
接着猛吸两大口烟,这家伙语气森寒地道:“姓李的,你不说也不要紧,等河那的上级一到,只怕由不得你不说了。“
茅草屋下没有雨水流进来,倒是很干爽,邓建国舒服的躺在干爽的地面上洗耳恭听,倒是很舒服的。
毫不遮拦的说,他这会儿真的想安安稳稳的小憩一会儿。形势的无情逼迫,连他多躺一下愿望就成为了一种奢求。天就快亮了,他的时间已所剩无几。
军营里值夜班的巡逻哨只有稀稀疏疏的二十多人,警戒相当疏松。木屋里,除了姓黎的特工头子和一名士兵外并无别的警卫,防范措施差劲得要命。也因为如此,邓建国行动起来才如鱼得水。
炮火硝烟,枪林弹雨,肢肉横飞的战火历练铸就了他冷酷嗜血,杀伐决断的强悍个性。
他轻轻的挪了挪身躯,尝试着伸手把冷冰冰,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屋内的两个敌人。该死,木楼板间的缝隙过小,敌人暴露在他枪口下的要害部位太少。他根本没有握一击必杀,以极快的速度准确的击毙两个敌人,还不能弄出声响。
虎穴狼巢里,邓建国不敢掉以轻心,没有十成的把握,绝不能贸然出手。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悄悄潜到门口,乘不备之机,猝然施袭,杀他个措手不及。干净利落的解决掉两个家伙后,再悄悄的把李参谋长带出军营去。只要安全的出了敌巢,就算暴露了,他自信也能凭一身本事杀出重围。
雨水浸泡着身体,那种冰寒彻骨的滋味没亲身经历过的朋友是无法体会得到的。那怕是啃两口压缩饼干增加点热量也好,但时间紧迫得火烧眉毛,邓建国顾不了这么多了,当即把两支枪竖直抱在怀里,一个利索的就地十八滚,迅疾无声地滚出木屋底部。
他从木屋底下爬出来后,两个箭步,轻捷地跨上台阶,身子贴着木板墙壁,将81-1步枪靠在左边墙壁上,右手端着64微声冲锋枪,徐缓的移到门边,伸出左手轻轻的,试探性的去碰触那扇木门。
木门是虚掩着,豁着一道姆指宽的缝隙,邓建国的目光电炬似的向屋内搜视进去。
太棒了,这回,他的视线不偏不倚的对向床上坐着的李参谋长,正好看清他的整个人身。他是个三旬往上,体魄雄健的虎贲大汉,宽皮大脸上挂满了愠色,炯炯有神的眼光里充斥着刚毅和坚韧的神蕴。他的左手上戴着手拷,拷子的另一头锁在床头的铁架上,很明显,敌人出此下策是怕他伺机脱逃。
“姓李的,我们是老同学了,我就厚着脸皮子再劝你一次,只要你肯说出自己在军中的身份,按我们的要求交待你所掌握的东西,我用人格来担保,我们绝不会亏待你,至少让你在河内安居乐业“。黎大尉憋住怒气,开始了甜言蜜语,荣华富贵的引诱。
李参谋长不愠不怒地道:“想不到你们这么看重我李某人?我李某人真是受宠若惊。“
黎大尉正儿八经地道:“如果你肯合作并且提供我们所需的情报,我们还可以送你到苏联去安家落户,尽享天伦之乐。“
嘿嘿,这个价码确实具有难以让人抗拒的诱惑力,意志再坚定,那怕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一动心。就当时中国那匮乏的物质条件,李参谋长就是混到军区司令的宝座,也挣不到这么优厚的待遇。试想一下,那种责任小,操劳少,待遇好的美差,是很多人梦寐以求,但又虚无飘渺的奢想。可如今竟然有人破天荒的把这个价码开了出来,机会就在眼前,要么卖国求荣,要么赤胆忠心,誓死捍卫国家的利益,就看我们的李参谋长如何决择了。
李参谋长怔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量明态度。黎大尉又乘热打铁的展开了心理攻势,一本正经地道:“老同学,我是代表国家和军队诚心诚意的奉劝你跟我们合作,只要你肯接受我们的条件,我们会给你保密,你根本不必担心,我们保证中国政府抓不到你的把柄,更追究不到你的罪责。机会就在眼前,你可得千万要珍惜呀!“
“连我这样在军队里征战了十几年的老兵就得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你可千万别放弃呀!“他加重语气的补充了一句。
在这个金钱、权力、利益至上的社会里,很多人都不免会见意思迁,贪婪势利,真正能够做到富贵不能移的人恐怕不多了。
敌人已经开出了诱人的价码,一切就看李参谋长的党性、原则性、纪律性、爱国心和良心会不会被优厚的私人利益所蒙蔽。
场面一下子僵寂起来,浓浓的烟雾骤然变得令人呛喉咳血起来。
李参谋长阴沉着宽皮大脸,漠然无语的死盯着对方,大口的吸吐着烟卷,脑海里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交锋。
黎大尉消瘦的脸上浮动着一种狡黠而阴森的笑意,他在翘首以待……
怔愣一下,李参谋长不屑的把燃尽的烟头往地板上一砸,嘴角挤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淡漠又很文雅地道:“李某人位卑职低,贵国贵军如此高看,真是不甚荣幸。“
他冷哂的笑了笑,疾言厉色地道:“不过很遗憾告诉黎校友,承蒙你的一番好意,跟这点私人利益相比,我李某人还是觉得祖国的利益重如泰山。“
狠狠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震得纸笔纷飞,黎大尉暴烈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姓李的,你给我听着,这是你自己不识抬举,别怪我上这个校友不念旧情。“
鼻子抽扭了两下,他嗔怒道:“那我就只好把你交给河内的上级处置了。到时候,撕破了脸皮,大家在面子上可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