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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节 祸起萧墙(1)
    第七军副军长刘盛休原是清军长沙镇总兵,后来随湖南提督宋庆一起投降了汉军。客观上讲,刘盛休早年还算是个有勇有谋的悍将,立下不少战功,此时大汉王国东山省省长刘铭传就是他的族叔。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此时已经年过半百的他自从平定太平天国后,二十多年来基本就没有打过仗了,一直奉命率军屯垦开荒或者兴修水利。人一旦安逸松懈了下来,并且年龄逐渐增长,自然也就变得暮气沉沉、不思进取,同时也会变得贪图享乐、贪生怕死。此时的刘盛休,不但刚愎自用、优柔寡断,而且任人唯亲、结党营私。加入汉军后,刘盛休心里十分不痛快,因为他认为自己既然担任堂堂一军副军长,而且官品还是从三品军衔,那么待遇应该会很高。结果汉军总司令部统一规定,副军长级别的军官,每月军饷十八两银子。在刘盛休看来,这么点银子简直就是打发要饭的。而且汉军军纪非常严格,严禁军政官员有任何黑色收入或灰色收入,不允许官员将领经商或者囤积土地,也不允许纳妾、抽大烟、聚众赌博等等,团长级别以上的高级军官还严禁嫖妓,以防败坏汉军的形象。这些军规就像紧箍咒一样,都让刘盛休心里十分愤愤不平。第七军军长宋庆也对他屡有批评,认为刘盛休的部下里“十有六七之军官尽皆为刘氏乡族少年,饷糈过厚、踵事增华,既骄且惰、不听约束,华而不实,不堪重用”。这让两人之间产生了很多龃龉矛盾。
    鸡公山虽然是军事重地,但却同时也是个风景宜人的游玩胜地。河南鸡公山、浙江莫干山、江西庐山、北京北戴河,一起号称“中国四大避暑胜地”。盛夏时节,鸡公山凉爽舒适,平时也可以观赏这里的秀美风光。因此大批各地的富商巨贾、达官贵人纷纷趋之若鹜来到鸡公山,甚至还有大批西方的在华商人、传教士、游客也慕名而来。一座座中式、西式的建筑楼阁、别墅山庄在鸡公山上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当地的山民百姓们自然不会放过发财的机会,一家家旅店、商铺、茶馆、戏院、青楼也纷纷开张,再加上数量更多的地摊小贩,使得鸡公山俨然成为了一座规模不大但却异常热闹的山城。
    奉命到这里驻军的刘盛休总算得到了一点心理安慰。他估计,此时汉军主要的对手就是日俄军,而日俄军的主力基本在进攻襄阳,进攻到自己这里的概率微乎其微,鸡公山又十分险要,肯定万无一失。在这里可谓是天高皇帝远,既无拘无束,又不像前线那样朝生暮死。此时的大汉王国四处战火,鸡公山算的上是个世外桃源了。刘盛休长长松了一口气,他简单地命令全师的三个团分别驻守在义阳三关,然后便带着警卫连把师部和自己的住处都设立在了一座风景最迷人的中式避暑山庄里。
    接下来的日子里,当一百五十公里外的襄阳城陷入天昏地暗的血战时,驻守在鸡公山的刘盛休则过着天堂般的日子。住在山清水秀的山庄里,每天都呼吸着没有任何血腥味或硝烟味的清新空气,每天都能看到朝阳在云雾里喷薄而出的壮美景观,每天都有大批巴结刘盛休或者想靠上他这个靠山的商人们送上大把大把的金钱和礼物。要是在湖南,刘盛休肯定心惊胆战或者会推辞掉,因为军官被发现贪污受贿是要遭到严厉处罚的,而且肯定会身败名裂。但刘盛休长期被压抑已久的欲望在这种没人管束的情况下自然彻底得到了释放,并且由于突然释放而得到了一种奇特的快感,在潜移默化中胃口也越来越大。在这里,刘盛休和他原本老部下的一批纨绔子弟军官们可以尽情地找女人,尽情地吃喝嫖赌,尽情地寻欢作乐,几乎天天都在醉生梦死、乐不思蜀。鸡公山附近的几家青楼妓院、赌坊酒肆,他们立刻成了常客。反正有人大笔地送银子,足够让他们挥金如土、一掷千金。
    “刘将军,这是鄙人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您能笑纳。”避暑山庄里,重复了一百遍的场景再现,一个肥头大耳、满脸堆笑的商人谄媚地笑着,将一个沉甸甸的托盘递上来,里面尽是金灿灿的金锭。刘盛休粗粗一看,就知道这些黄金是他在汉军里起码要干五十年的军饷。
    “哎呀!我说朱老板,你这是在干什么呢?”刘盛休虽然心花怒放,但客气话还是要说的,“我们大汉军讲究的是‘军民鱼水情’,军队和百姓都是一家人,你这样实在太见外了。还有啊,你这种行为有点出格啦…”
    “刘将军,这难道不是咱们老百姓和大汉军互相增进友谊嘛?难道不更加符合‘军民鱼水情’嘛!”被称为朱老板的胖商人嘿嘿谄笑着,很自然地把托盘放在了刘盛休手边的桌子上,然后压低声音道,“不瞒刘将军,小人在河南有一批烫手的货,短期内需要运到湖北,还希望刘将军网开一面,能够帮小人这个忙…”
    “又是烟土?”刘盛休佯怒地嗔怪道,“大汉王国是禁止贩卖大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东窗事发,不但你脑袋掉地,我也自身难保呀!你呀,还是收敛收敛点吧!”
    “唉!现在兵荒马乱的,能够发财的,也只有烟土了。刘将军,您就高抬贵手吧…”
    “罢了罢了!就最后一次,下不为例!”刘盛休还是懂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的。
    “多谢刘将军!”胖子大喜,然后一脸猥琐地凑过来道,“刘将军,听说山下的那家红花楼最近来了几个朝鲜国的姑娘和几个西洋金发妞,不但能歌善舞,而且都长得水灵水灵的。将军要是有空,不妨也领略领略这种异国风情嘛!将军在这里保境安民,实在太辛苦了…”
    “好啦!你呀,就收敛收敛吧!现在大汉正忙着打仗,暂时这方面还比较松。等打完了仗,你再做这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早晚会脑袋落地,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刘盛休嘴上不动声色,但已经心痒难耐了。
    “是、是、是,多谢将军提醒!小人先告退了。”
    等这个胖子走了后,刘盛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金灿灿的金锭,感叹不已。等日俄军被打退了,自己的好日子也要结束了,到时候不但身边会有人严加看管,还要继续打仗。在战场上,命如朝露哪!一颗子弹,就让一个人彻底告别这个美好的花花世界。在离开鸡公山前,自己一定要狠狠地捞个够、玩个够。想到这里,刘盛休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小虎!”
    “副军长有何吩咐?”一个看上去也是放浪形骸的年轻人笑嘻嘻地走过来,脸上是一种心领神会的表情。
    “先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今天晚上,咱们去山下逛逛,视察民情,与民同乐。”刘盛休一脸勤政爱民。
    “知道了。”叫刘小虎的警卫连连长眉开眼笑把沉甸甸的托盘端进去。
    在鸡公山尽情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时候,刘盛休其实心里也有点惶恐。他心里一直有一个让他时常辗转难眠的心结,那就是自己投降汉军究竟对不对?最终自己会有一个什么结局?是成为新王朝的开国元勋,还是会在最终的失败覆灭中陪葬?一想到谋反的下场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刘盛休就不寒而栗。太平天国当年也是声势滔天,最终还不是土崩瓦解?伪天王洪秀全虽然在南京城破之前就服毒自尽了,但最后也逃不了掘坟鞭尸、挫骨扬灰的下场。这确实在刘盛休心里不时掀起波澜。北洋通商大臣荣禄、直隶总督裕禄都给刘盛休暗中发来密函,声称汉匪覆灭已经指日可待,如果刘盛休还执迷不悟反抗朝廷,早晚会落个夷灭三族的下场。这种威胁和恫吓更让刘盛休更加胆战心惊、犹豫不决。荣禄和裕禄还在密函中透露,不但朝廷大军会和日军、俄军即将攻破汉军防线,汉军内部和后方的大批投降清军将领以及忠于大清的地方势力很快也要一起反抗伪汉。里应外合、双管齐下,伪汉必亡。此时刘盛休如果幡然悔悟,那就是大清力挽狂澜的功臣,朝廷不然既往不咎,而且还会重重有赏。
    后面这个条件确实让刘盛休心动不已。说白了,在汉军里的日子确实太苦了,身为高级军官,很多原本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特权都被废除掉,这自然让刘盛休无法忍受。眼下,汉军和日俄清联军还在不分胜负的持久战中,刘盛休只能暗中坐山观虎斗,等待着最终较量分出胜负,自己那时候见风使舵、见机行事,大不了再弃暗投明一次。
    四月初的时候,鸡公山地区开始下起了雨。延绵千里的稀薄雨幕犹如万千道白纱般层层笼罩在鸡公山上,喷薄的水汽使得莽莽林野犹如海市蜃楼般若隐若现,给这片世外桃源更加增添了几分人间仙境的感觉。
    对于刘盛休来说,这个天气略微影响了他的心情。站在山庄的观景台上,望着外面烟雨蒙蒙的山林景色,他忍不住吟道:“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对于刘盛休来说,自己的前途和这个云雾雨幕似乎是一样的,都充满了看不透的扑朔迷离。
    正感叹着,身体某个地方涌动上来的不适感让刘盛休皱了皱眉,这种感觉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刘盛休转过身走回大厅里,准备小酌几杯,缓解心理的烦躁和生理上的不舒服。就在这时,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个肥胖的身影十分熟悉:“刘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朱老板,怎么又光临寒舍哪?”刘盛休有点意外。这个胖子老是和自己套近乎,自己手下很多军官都被他喂饱了,因此他到自己这里来兼职如入无人之境。
    “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朱老板哈哈笑着,然后指着他身边那个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矮小精悍、样貌古怪、小眼睛里闪烁着彷佛能看透人心光芒的年轻人,“这位是明先生,想和刘将军谈个大买卖。”
    刘盛休略有点不耐烦:“又是什么买卖?不是说了么?烟土的生意不能再做了,上次是最后一次。”他感到腹部有点尖锐的疼痛,这让他心情很不好,“究竟什么事?赶紧说吧!”
    “大买卖。”朱老板微微一笑,语气蕴含着一种神秘而又让人警觉的味道。旁边那个姓明的年轻人则拎着一个硕大的皮箱走到桌子前,放下去后,沉重的分量几乎让桌子给散了架。年轻人打开皮箱,刘盛休的眼睛几乎直了,整个房间金光灿灿,彷佛外面雨幕的阴霾都被这道尽管给冲散了。箱子里,一根根金条赫然在目。
    “黄金三千两。这是你在汉军里一百五十年的军饷。”年轻人口气平静,但却有一种咄咄逼人的阴冷气息,“义阳三关,一个一千两黄金。这就是我们这次的买卖。”
    刘盛休猛地明白了,他张口结舌道:“你们…你们是朝廷的人…”
    朱老板和年轻人都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不,我们不是清国的人,我们是大日本帝国皇军。至于这钱,反正最后由你们清国报销。自我介绍一下,这位明先生是大日本皇军参谋本部的情报参谋明石元二郎。”
    刘盛休心头一惊,随即沉下脸道:“二位难道忘了?本人现在仍然是堂堂大汉军副军长,现在我就可以命令部下拿下你们,然后送到成都请功。”
    明石元二郎轻轻一笑:“将军,你不会这么做的。我能肯定。”
    刘盛休冷笑着:“绑了你们,对我来说易如反掌。我会不会做,你凭什么肯定?”
    明石元二郎脸上的笑容是发自肺腑的,因为对方完全在自己的控制中:“第一,将军阁下舍得放弃这么多黄金?汉军会给你这么多钱吗?一个月区区十八两饷银,够用吗?并且这也是将军阁下悬崖勒马、重投大清的唯一机会,不然,汉王国灭亡之日,也是将军阁下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一天。刘将军,在汉军这边有怎么好?嗯?请您好好想想。第二,将军阁下在鸡公山驻军时期,收了多少见不得光的礼物?收受贿赂,在汉军中可是死罪。而将军阁下每次收取财物和礼品,我们都有着详细的记录和铁证如山的证据。一旦我们往成都一捅,等待将军阁下的,还是死路一条。第三嘛…”明石元二郎脸上的笑意陡然间变得阴森了很多,“将军阁下最近是不是感觉身体很不舒服?某个隐私的地方是不是有糜烂、溃疡、结疹、流脓的症状?将军阁下是不是感觉全身还有轻微不适,并且伴随着慢性腹泻?”
    刘盛休脸色惨白,几乎瞠目结舌,因为对方居然对自己最隐秘的地方了如指掌,这让他几乎是惊骇不已:“你…你怎么知道?”
    明石元二郎显得很轻松地道:“难道将军阁下忘了,山下那几家妓院里新来了几个朝鲜姑娘和白种姑娘?其实,那都是我们安排的。将军阁下经常光顾,所以她们身上的梅毒已经传染给你了。这可是一种很难治疗的疾病呀!贵国的同治皇帝就是因为经常寻花问柳而死在了这个疾病上。在中国,暂时还没有有效的办法治疗梅毒,如果将军阁下不想浑身溃烂流脓而死,那最好在我们的帮助下,前往西方国家治疗。不然,你还是必死无疑。”
    刘盛休冷汗如雨,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冒着冷汗,身上的不适感似乎也猛然间增强了很多。刘盛休的牙齿几乎咬碎了:“卑…鄙…”
    明石元二郎脸上的笑容近乎邪恶:“卑鄙也好,无耻也好,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军阁下你现在没有任何选择。其实,我们本来没有必要给这三千两黄金给你,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这算是给你的医疗费。”
    刘盛休脸色的神情在剧烈变化着。
    明石元二郎淡然地道:“什么时候需要你交出义阳三关,等着消息吧!箱子里除了黄金外,还有几瓶欧美生产的消炎药,够你撑过这段时间了。”
    刘盛休的脸上是一种绝望的阴暗。他知道日本人的打算了。日本人其实并不想攻取襄阳,他们想直接穿过大别山,一举攻占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