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总督府里,得知前线惨败战报后的刘秉璋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呆若木鸡。良久,两行清泪从刘秉璋沟壑纵横的脸上滑落了下来:“皇上,老臣无能哪…”
“总、总督大人…这可怎么办哪…”吓得魂飞魄散的一干文官幕僚个个都惊恐不安。
“贼势浩大,郫县已失,反贼目前距离成都只有不到十里哪!其部已经骚扰西郊了!”
刘秉璋默默擦掉眼泪,勉强恢复了封疆大吏的威严和镇定:“目前,成都城内还有多少兵力可供一战?”
“回总督大人,钱提督此次出征,已将成都兵马基本全部带走,目前成都还有不到三千绿营兵,但基本都是老弱病残,不堪一战哪!”成都知府唐承烈哭丧着脸道。
“是啊!总督大人!贼军既然能破钱提督的三万大军,想必其贼众不下五万哪!况且,经过这场胜利,贼军声势大振,乱民必然从贼如流,很快,贼军就会向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成都可谓是孤立难支哪!”四川候补道周振琼也惊恐不安道。
严峻的现实让刘秉璋心头一阵冰凉,他努力定住神:“目前,川省其他地区的兵力何时能集结到成都?李中堂的淮军精锐何时能入川?”
“起码…都要五六天。成都的三万大军都全军覆没,那川省其他地区仓促集结来的万余人马又如何能抵挡呢?反贼肯定会马上就对成都发动进攻的,成都…恐怕要守不住了啊!”
“是啊!肯定守不住的!”众人都惶恐万分。
刘秉璋扫射了一下众人:“那依诸位之见,眼下如何应付?”
幕僚叶毓荣小心翼翼地道:“大人,依卑职之见,为了总督大人您的安全,我们应该先避贼兵锋,撤离成都,前往重庆。在那里和李中堂的淮军武毅军精锐汇合后再反攻四川,这样才万无一失…”
“混账!”刘秉璋顿时勃然大怒,“老夫既然身为四川总督,是朝廷委派的命官!肩负守卫西南大门的重任!守土保民本来就是老夫义不容辞的责任,职责所在,岂能逃避?如今反贼进犯,老夫当死守国土,誓死报效朝廷和皇上,岂能做缩头乌龟,抛弃百姓,仓惶逃窜?告诉你们,本总督绝不离开成都!即便戕亡于战阵,也要和成都共存亡!”
噤若寒蝉的众官们纷纷垂首。
刘秉璋从怒火中冷静下来,又吩咐道:“立刻!向京师发动八百里加急电报!请朝廷调动十万大军入川剿灭反贼!另外,迅速组织城内的青壮年男丁,准备守城!”
就在这时,一个官员面无人色地跌跌撞撞扑进来:“总督大人!大事不好了!反贼已经兵临城下了!还绑了三位公子在城前叫阵!”
“什么?”刘秉璋心头一沉,连忙大步走出门。
成都西郊,汉军最精锐的第一团兵临城下。而在汉军阵营前面,赫然五花大绑着刘秉璋的三个儿子。站在城垣上的刘秉璋看见这一幕后顿时涕泪交加。
刘体乾三人拼命挣扎:“爹!孩儿无能…”
团长龙兴汉耀武扬威地喊道:“刘总督!我们汉王说了,只要你能献城投降,就放了你们的儿子,同时还能给你高官厚禄!要是不从,嘿嘿,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啦!”
刘秉璋老泪横流道:“孩儿们!爹身为大清四川总督,责任重大,不能徇私枉法哪!爹不能向反贼屈服!你们记住,一定要尽忠报国!为国而死,青史留名!苟且偷生,遗臭万年!你们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千万要记住啊!千万不要怕死!你们慷慨就义,会流芳百世的!虽然爹现在救不了你们,但是爹将来一定剿灭这群反贼,为你们报仇雪恨!”
龙兴汉等军官们纷纷感兴趣了,一起饶有兴趣地品头论足起来:“看来,这个刘总督还是很有骨气的嘛!”
徐栋嗤之以鼻:“切!身为汉人,偏偏做了满清鞑子的走狗!”
萧浩然走过来:“这是时代的局限,也没有办法。”
刘秉璋又高声喊道:“反贼!你们休想用老夫儿子的命来要挟老夫!老夫是绝不会献城投降的!你们也别得意嚣张,等朝廷大军一到,必然杀你们片甲不留!”
萧浩然沉声道:“刘总督,你是民族英雄,中法一战,你运筹帷幄、力克顽敌,扬我中华国威;左宗棠收复新疆,你也殚精竭虑、克己奉公,为维护中国国土完整做出了杰出贡献。但你也是个汉人,怎么能做满人的鹰犬爪牙?你这样,死后有何面目去见你的列祖列宗和汉人的炎黄先祖?”
刘秉璋怒道:“我既然食君之禄,自然为君分忧!皇上对我恩重如山,我自当以死报效!反贼!尔等休要逞口舌之利!我刘秉璋绝不会向你们这群反贼屈服的!”
萧浩然哂笑了一下,挥挥手:“放了他们吧。”
军官们一起笑了起来,然后给刘体乾三人松绑。他们本来也没有打算用这种胜之不武的方法去夺取成都,只是和刘秉璋开个玩笑罢了。“走吧!走吧!”萧浩然道,“我们虽然现在被你们视为反贼,但我们也绝不是不择手段之人。我们是仁义之师,绝不会干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刘总督,我们敬重你是民族英雄,是个好官,我们没有为难你的儿子们,现在就放了他们。”
刘秉璋顿时张口结舌,这幕戏剧性的变化让他脑子顿时反应不过来了。
龙兴汉又喊道:“刘总督,半个时辰后,我军将发动攻城,请你立刻将成都西区的老弱妇孺立刻迁走,以免伤及无辜。”
城上的刘秉璋的脸上阴晴不定,叹口气后,最后狠狠地一跺脚。就在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龙兴汉又喊道:“刘总督,我们汉王和汉军都敬重您是个了不起的英雄,所以不准你自杀以殉清廷。如果你自杀,那我们进城后就不客气了!”
刘秉璋的脸上顿时露出极度难看的神色。
龙兴汉的这两句话看似迂腐,实际上则是刘斌等人出于深谋远虑的考虑。因为此时成都城内的清军力量极度空虚,而且孤守无援,根本不会有能力反抗,给刘秉璋一个时辰的时间,谅清军也翻不了身,这样却能宣扬汉军为仁义之师的美名,给成都和四川老百姓一个好影响。另外,刘秉璋本人也很清楚,区区半个时辰,他根本无法阻止足够的力量防御,既然无法排兵列阵,那只能抓紧时间把老百姓撤走,同时汉军的最后一句话也是逼迫他在城里束手就擒。道理也很简单,刘秉璋也算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同时为了自己的清誉,也不会抛弃百姓而自杀的。此时的这些官吏文人,都很在乎自己死后的名声,对于刘秉璋来说,要是他一死了之,那成都百姓会遭殃,自己就要遗臭万年了。从汉军这方面来说,刘秉璋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吏,而且很有威望,也很有能力,如果能争取招降了他,那必然会对汉军的仁义美名起到更加渲染的作用,也能更加拉拢人心,获得老百姓的交口称赞,获得四川民心所向,这其中的意义自然无需多言。
一个小时后,汉军开始攻城。在120mm重型迫击炮的轰射下,成都西城门被炸得粉碎,汉军第一团官兵蜂拥入城,击溃了城内为数不多的反抗清军后,汉军立刻犹如水银泻地般占据了成都的各个大街小巷。城内三千多清军投降,清军成都统领桂天培负隅顽抗,被乱枪打死,副统领周万顺投降,这场战役对成都的伤害几乎是毫发无损。刘秉璋等一干清廷四川文官则都穿戴整齐,正襟危地坐在总督府内,岿然不动地被汉军俘虏了。
成都的上空,猎猎飘扬起了汉军的铁血飞龙旗。至此,四川的核心城市和肥沃的成都平原地区都被汉军攻占。入城后的汉军第一团则马不停蹄地赶往重庆(此时重庆隶属于四川省),准备应战正在从湖北入川的淮军精锐。
在汉军官兵们胜利的震天欢呼声中,满面春风的刘斌等人在禁卫队的护卫下大步流星地准备入城(毕竟没有汽车,他们也不会骑马,只能步行),但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部队飞速地过来报告,在成都以东的地方有大批的人马正在走来,人数足足有上千。从服饰上看,这些人不是清军,但是却都扛着粗制的武器,但同时还排着队伍,因此可以断定不是老百姓。
“难道是附近的清军团练乡勇(地方武装)?”孟翔吃了一惊。
“立刻命令部队,准备战斗!”诸葛明喊道。
但很快,事情证明军官们的担心简直是杞人忧天。从成都以东浩浩荡荡开来的人群基本都是青壮年农民,手持简陋的大刀、长矛等武器和农具,所举着的旗帜上面居然也是个“漢”字。萧浩然望见这一幕后,放下望远镜笑道:“连长,是投奔我们的当地民众。”
很快,浩浩荡荡的人群便涌到了成都城下。在看到汉军士兵们俘虏的长龙般的清军后,这些人顿时欢声雷动,一起喜形于色地大喊道:
“汉王万岁!”
“反清复汉!”
“驱逐满清鞑子!光复汉人江山!”
军官们都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时,群情激昂的人群中走上来几个人,为首一个长得方面大耳、虎背熊腰的四十多岁男子恭顺地两手拱道:“敢问各位将军,汉王在哪里?”
刘斌微笑着走上前:“本王就是。”
为首的汉子连忙一招手,跟着他身后的上千人一起黑压压地跪下来:“汉王万岁!”
刘斌惊讶道:“你们这是…”
为首的汉子激动地道:“回禀汉王,小人叫余栋臣,大足县人,听闻汉王举事,特率五千乡民投效汉王!我等愿意追随汉王,肝脑涂地、赴汤蹈火,驱逐满清鞑子,光复大汉江山!”
跟来的上千人一起轰然山呼道:“我等愿意追随汉王,肝脑涂地、赴汤蹈火,驱逐满清鞑子,光复大汉江山!”
刘斌连忙道:“好!好!好!诸位快请起!”
余栋臣急忙介绍跟他一起来的另外几个头头:“汉王陛下,这位是大邑县罗文榜,这位是李冈中,这位是曾阿义,这是蒋赞臣,是小人的表弟,这是吴富根,是小人的养子,这几个是余翠坪、余海坪、唐翠屏、李玉亭、李尚儒、张桂山,都是小人的结义兄弟,也都是四川附近的穷苦百姓,深受清廷的压榨,又受到洋人的欺凌。现在看到汉王陛下起事反清复汉,因此我等暗中互相联系,相约一起前来投奔汉王。我四人一共带来五千多人。”他又指着另外一个年过不惑、气质温文尔雅的儒雅男子道,“这位是重庆著名士绅富商赵昌勖先生,也和我们一起来投奔汉王陛下您。我们身后共一千多人,还有四千多分散在后面其他地方,小人马上通知他们快点赶来集合。”
赵昌勖拱手道:“汉王陛下,清廷腐败,民不聊生,朝廷对外是软弱无能,对内则是残暴不仁,况且,这个朝廷本来就不是咱汉人的朝廷,天下汉人早该蜂起而反之。有汉王领头举事,我等自然应者如云。赵某平日也深受官府和洋人欺压,忍无可忍,这次特变卖祖业以追随汉王。赵某不才,带来庄丁三百多人,牛马五百多匹,粮食三千多袋,金银财帛十多万两。我等俱愿唯汉王马首是瞻,光复我大汉天下。”(余栋臣、赵昌勖等人都是真实历史人物,具体资料见百度)
刘斌喜出望外:“好!诸位顺应天道,随本王一起举事,驱赶满清鞑子,光复大汉江山。功成名就之日,你们都是大汉的开国元勋,必然青史留名!”他心里太高兴了,这些人力和财力可都解决了燃眉之急。
“多谢汉王!”心花怒放的余栋臣、赵昌勖等人一起再次山呼万岁。
后来根据余栋臣等人的叙述,刘斌等军官们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汉军起事后,消息很快就通过老百姓的嘴巴传遍了四川,他们这些人都是各地乡民的头领人物,平时也都憎恨满清的腐败统治,早就想揭竿而起,此时看到汉军势力最雄伟,因此准备前来投奔汉军。其实,他们早就秘密到了成都附近,但看到汉军和清军激战中,胜负未分,因此不敢贸然跳进这个吉凶难料的泥潭里,便一直在暗中观察。此时看到汉军大获全胜,甚至连成都也攻打了下来,都认为汉军肯定能成大事,因此才连忙跑过来。虽然他们的行为有点投机取巧的味道,不过,余栋臣和赵昌勖等人带来的五千多乡民及十多万两银子也算是雪中送炭了,毕竟汉军此时也伤亡巨大,一时还没有能力继续进攻四川其他地方,也没有能力迎击清军的大军镇压。一下子多了五千多生力军,这自然是好事。
在命令余栋臣等人暂时在城外安营扎寨后,刘斌去找到萧浩然这个百科全书,然后询问这这些人的底细。
萧浩然淡淡一笑:“这个余栋臣确实是个人物,他是大足县人,也就是后世重庆市双桥区通桥镇人,此人自幼学武,有着一身不错的本事,曾多次攻打当地西方传教士建立的教堂,是四川省比较有影响力的反洋教斗争的农民领袖,历史上的‘大足教案’就是他和他表弟蒋赞臣一起发动的,那个蒋赞臣也是个土财主。我记得就是在今年,光绪十六年,1890年8月8日那一天,此人发动了一次规模不小的起义,攻占了一座镇子,但遭到了清军围剿,最后失败了。在八年后,他又发动一次起义,部队曾扩张到六千多人,在成都和重庆一带影响很大。眼下,我们捡了一个便宜,这家伙正好准备在今年发动起义,但是却看我们先开始了,而且连战告捷,于是便带着他的党羽来投奔我们,正好缓解了我们的兵员缺乏问题。”
刘斌也感兴趣地摸摸下巴:“真是天助我们。我们的部队已经伤亡大半,还能战斗的只有两千多人,俘虏的清军虽然人多,但又不能直接编入我们的部队,按照我们的兵力,我们只能占据成都和成都平原,想要占领四川盆地和整个四川省,起码还要再招兵买马一段时间,这家伙带着五千多人来,正好解决了我们的难题。”
萧浩然点点头:“至于其他那几个罗文榜、李冈中、曾阿义等人,则是历史上义和团运动中四川义和团组织的骨干,按照时间,他们应该在七八年后,也就是1898年才会有气候,不过,他们反清思想早就有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嘛。现在他们羽翼未丰,看到我们擎起一面反清大旗,也借坡下驴地来投奔我们。那个赵昌勖,是重庆的一个土财主,历史上的‘重庆教案’正是因为他而爆发的。他在当地颇有财力,而且喜好兵法武功,是个半武半儒的地主士绅。他一贯深恨清廷的腐朽无能和洋人的胡作非为,此时自然来投奔我们了。”
刘斌打个响指:“浩然兄,他们确实给我们一个提醒,我们在壮大力量的过程中,可以大力拉拢全国各地各个反清的民间组织,再经过思想改造,就可以成为我们军队的中坚力量了。毕竟,此时的清朝全国到处都是干柴,反清运动此起彼伏、遍地开花,我们可以将这些组织和反清势力收为己用呀!”
萧浩然神色凝重地道:“连长,我请你注意。扩编力量确实很重要,但我们在求贤若渴的同时也不能饥不择食,要知道,这些民间反清组织很多都是充满浓厚的封建迷信的,他们的成员也是良莠不齐、龙蛇混杂,大规模地吸收他们,必然会影响我们军队的素质和整体战斗力,这一点一定要注意。还有,这些团体进入我们的军队里,必然会形成一个个山头林立的派系,会让我们的军队变得像国民党军队一样派系林立,到时候一打仗,不同派系之间就有可能互相勾心斗角,这也不利于我们军队的团结。连长,这些民间组织大部分以宗室、姓氏、家族、同乡等关系而形成自己的小集团,比如这个余栋臣,他带来的人基本都是他的同乡和亲信,他的团体现在在我们军队里的比例就很大了,必然会形成第二势力。如果不从萌芽时期就消灭掉,必然会让我们内部分裂。所以,我们必须要让直接隶属于和忠于我们的部队在整个军队里占绝对的优势。这样,我们才能牢牢地控制军队。”
刘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考虑的非常对。我们一定要消灭内部的派系。眼下,还是先解决了燃眉之急再说。必须要先控制整个四川盆地,不然,清军会从四面八方镇压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