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国事·家事(一)
成都俞赤坝村,位于成都城里西南角,这里不是繁华的城中心,可这里聚集着很多有名有权,又有势的家族。这里本来是一个穷困的地方,因为地势较高,有很多树木,算是一个浅山的坡地。
对于种地的农民来说,成都城里寸土寸金,这里根本不能耕种。对于靠着出卖劳力生活的穷苦人,住这里每天找活很困难,距离城中心太远。谁都不愿意住在这里,俞赤坝这个小村子,就是成都唯一不是人满为患的地方。
抗战爆发了,重庆变成抗战时期的陪都,成都这个有天府之国美誉的城市,立即变成撤向大后方有钱人的首选之地。重庆被日军轰炸,让更多的人搬迁到成都。
林世夺站在一处新建成时间不长的府邸里面,脸上是担忧和不安的神色
他昨天在抗战动员大会议上,意外的接到一封信。这是什么人给他的他不知道,可是信的内容更让他如坠雾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林俊是天下闻名的抗战英雄,这让知道林家在这里的人都对林家充满尊敬。尽管各种传言都能传到这里,可是最终证明,龙泉军在不断的向日军进攻,不断的收复国土,就连北平和天津已经让林俊夺回来。
当知道北平收复的时候,林家大小上下,一起举杯庆祝。既是庆祝国土光复,也是为有林俊这样的儿子弟弟而高兴。林世夺搬到资阳乡下已经两年多时间。一直风平浪静的。
林家有钱,在资阳并没有大兴土木,也没有买房置地,而是买下一座很旧的老宅,翻修一下就居住在这里。资阳虽然离成都不是太远,可是蜀道艰难,交通不便,这里相对要闭塞的多。
根据林俊的要求,林世夺只说是在河南躲避战争搬到这的,对外一直没有提到林俊的名字,资阳这个乡下的山村里没有谁知道。
二娘三娘每天就是看着林虎和林龙。这是到达资阳后,林世夺知到林铁柱牺牲了,把林铁柱的儿子忍做义孙,名字改成林龙。林虎是三姐林娴的儿子,最后还是随母亲姓林。不再叫张虎,叫林虎。
林俊没有说实话,只是告诉家里,林铁柱在和日本特务的战斗中牺牲。
春桃伤心的痛哭很长时间,渐渐的把一腔心血都倾注在儿子身上。在林世夺看来,林福的孙子,就是自己的孙子一样,林家上下都对这个孩子很关注。在这样闭塞的山村,没有买卖,没有土地的林家,其实非常寂寞。
林世夺也很不习惯这样的生活,可是林俊一再来信说一定不要暴漏身份。二娘和三娘是拿林俊的话当圣旨,坚决不同意搬出这里。
当王家,严家和胡家都搬迁到这里的时候,林世夺终于不再寂寞,还有一同过来的沈家。当三七年,卢沟桥枪声到北平陷落的时候,林家的至近亲戚都搬迁到资阳来,虽然不是住在一起,可是距离跟在阜平时一样,都相距不远。
二娘的家里没有什么人,严玉坤的媳妇听严玉坤的,也随同林家一起搬迁到资阳。
三娘的父亲却没有先到,而是把家里人搬迁到资阳。这是因为蒋委员长命令,各县的县长不许逃跑后撤,就地组织抗日部队,坚持敌后抗战。三娘的父亲怕跑到后方被处决,只好加入林俊的龙泉军,反正林俊没用多长时间就成为阜平游击区司令,指挥阜平周围的游击队。
怕死的王魁胜找了各种理由,给三娘写信,让他求林俊想办法。林俊也不想看着三娘担心,反正各县组织的游击队也就是一个名称,大部分都变成伪军。通过姚诗礼他们想办法,终于让这个怕死的县长被免职。
王魁胜也就毫不犹豫的跑回资阳。随着这里林家的亲戚越聚愈多,林俊在北方的名声也是越来越响。可是每一家都不知道为什么林俊要求他们隐姓埋名,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是林俊的家人。随着林俊的各种消息见诸报端,林世夺也多少明白一些,认为家里人会成为别人打击的目标。随着大后方不断出现的日伪特务案件,林家和其他亲属都不敢说和林俊的关系。
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三七年,三八年,终于林家失去了平静。林娴带着儿子返回,当知道张宏伟的下场时候,林娴嘴里一直念叨的就是不怪弟弟,是宏伟不好,自己对不起少俊,让他涉险前去天津救自己。毕竟是孩子的父亲,又是林家的姑爷。林家上下都很惋惜,也很心痛。两个孩子是林家的希望和寄托。
林慧和林敏都随同婆家搬到资阳,这是林俊并不同意的,人聚在一起,并不好。可是林俊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自己执行的是两不得罪战略,和国府方不会有太大的冲突。只要林家做事低调一些,还是问题不大的。
林世夺不知道国府方面是怎么知道的,当资阳县长登上门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里是林俊的家已经被人知道。当消息传出去的时候,林世夺这里成了新闻热点。
各个方面慰问的,搞关系的,讨好的,终于都登上门。很快的时间,在吹捧和夸赞中,林世夺有些飘飘然,忘记林俊的警告。看到国府对林家的恭敬,认为林俊担心的多余。在亲家王魁胜的相劝下,终于动心,开始参与地方事务。
没有多长时间,王魁胜出任简阳县长,全家搬迁到简阳。林世夺原来不是很热衷于当官,一直在阜平龙泉关镇当一个管理家乡的镇长。
可是在资阳每天都会有名流前来探望,大部分人都劝说林世夺应该出来抗战出力,否则怎么对得起林俊林司令。林司令小小年纪,在前方领兵作战,家里人出来会起到很大的号召作用。
资阳县长张德东一再的出面请林世夺出任资阳县副县长。林世夺有些动心了,原来自己也有能力,只是没有机会展示自己,这个时候也应该为国出力。
看着林世夺打算答应,二娘说道:“老爷,少俊一再的强调让我们不要暴露身份,现在已经全知道了。我看还是不要出面的好,以免给少俊带来麻烦。应该把情况告诉少俊。”
林世夺不满的看着二娘严氏说道:“什么麻烦?这样长时间,哪有什么麻烦?少俊是国军上将,龙泉军司令。要是让外界知道他的家人都不肯为抗战出力,那才会给少俊照成影响。难道我当老子的干什么还得儿子批准吗?”
在林家,林世夺掌权时间太长,林家规矩也很严,大娘不在了,林世夺一直没有把二娘扶正。听到林世夺不满的声音,二娘没敢再说。
二娘说话都不好使,其他人更不敢说什么。大姐的丈夫李英鹤是商人,李贵是出名的吝啬鬼。到这里之后什么生意也做不成,看着别人倒卖物资挣钱,眼红的参与进去。可是倒卖的是战略物资,很快被成都警察局和战争物资管理局抓到。
看着面前下跪相求的女儿和女婿,林世夺也很为难。半天说道:“小慧,英鹤,你知道少俊的脾气。这是他怎么管?我早就说过不让他参与,这是犯法的。再说少俊还不知道家里的一切,他在领兵作战,怎么分心?”
李英鹤气愤的说道:“什么犯法?这些事情干的人多去了。我父亲只是买卖一些粮食,就给抓进监狱。那些倒卖燃油和军火的反倒没事,这是什么道理?爹,你和资阳县长熟悉,他们一直在请你出来。有少俊面子,你去一定能说上话。我爹年纪大了,他受不了监狱的苦。”
林慧一下跪在林世夺面前:“爹,我求你了,要不我给少俊写信,让他想办法?”
“胡说!”林世夺当时发怒:“少俊在前方指挥打仗,那是十几万军队,面对的是鬼子,怎么可以让他为家里是操心?就是这里已经都知道我们林家,为了不让他操心,我都让任何人不要告诉他。”
林慧看到丈夫跪在那里,心里十分难受,公爹尽管为人吝啬,可是自打被弟弟教训以后,再也不敢管林慧夫妻的事,对林慧也非常好。如今落难怎么能不管?看看坐在那里的二娘和三娘,要是自己母亲在一定会为自己求情的,忍不住哭起来。
林慧的儿子李文奇已经十二岁了,很聪明的小孩,见到父母跪下来求外祖父,也跪下来相求。自己女儿和姑爷还好说,可是看到跪在面前的外孙,林世夺于心不忍。
二娘终于明白林慧看她什么意思,张嘴说道:“老爷,大娘不在了,要是看到慧儿这样一定心疼的。都是亲家,就帮一次吧,你出面一定能行的。你是少俊的父亲,他们会给面子的。
提到大娘,林慧大哭起来。林世夺一直记着是大娘为他挡子弹死的,就是觉得心里不忍,一直没有让二娘当正室。叹口气说道:“你们怎么看不出来,他们这是拉拢我,讨好少俊。要不为什么这样对我们?好了,你们都起来。我去找一下张德东,看看能不能说上话。”
林世夺答应了,林慧和李英鹤连忙磕头感谢。张德东已经暗示李英鹤,只要林世夺出面,就能解决。
林世夺只好前往资阳县府求见张德东。看到进来的林世夺,张德东一脸笑容:“林先生,快请坐。”
林世夺也多少明白张德东他们这样干的目的,不过就是拴住林世夺,进而拴住林俊。这里虽然消息闭塞一些,很多消息林世夺还是会知道的。
林俊投降中共,和国府为敌,还有传言林俊和日本谈判,打算独立。这些林世夺虽然不相信,可是林俊一再让他不要暴露身份,让林世夺也怀疑。他不喜欢中共,对于有文化的林世夺来说,不是乡下土财主,明白很多道理。自己是什么身份?这段时间接触的人让他明白,林俊是不能和中共弄到一起去的。
他毕竟不善于官场这些行为,一笑说道:“张县长,我这人不会绕弯,有话直说,你看怎么能放了我的亲家?”
张德东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说:“林先生,以林司令的身份地位和声望,这点小事很好解决。可是这件事被外界知道,林司令的家人不抗战,不支援前线,在后方倒卖抗战物资,这罪名可大可小。要是在资阳还好办,是我说了算。可是成都战略物资委员会办的事,由军队处理。你看我是爱莫能助。除非……”
张德东打住话语,林世夺是明白人,这是被人抓到把柄。可是自己怎么能说不抗战呢?儿子小小年纪就在前方拼杀。有些气愤的说道:“林家怎么没有抗战?我只是不想当官而已,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要是为抗战出力,林家责无旁贷。”
张德东也做出气愤的样子说道:“就是,我们陪你前去成都,和他们说清楚。想来看在林司令的面子上,他们会放人的。”
林世夺一直认为,林俊是在为国战斗,自己是他父亲,怎么能说不抗战呢?这一次不想出面,可是看在女儿和外孙的份上,不得不来。
林世夺自己不明白,以林俊的身份地位,不给面子林世夺心里已经不服气。林家凭着林俊的功劳,应该得到尊重和恭敬,还敢这样对待自己。点点头说道:“那就麻烦张县长和我走一趟,回头必有重谢。”
张德东说道:“林先生太客气了,不给林家面子,就是不给林司令面子,你可是林司令的父亲,出面就连委员长都得给三分面子。不为别的,就是林司令为国家收复的国土就应该给面子。”
林世夺觉得张德东说的对。林俊夺回山西,夺回河北都交给国府,这是多大的功劳。这一回又夺回北平天津,别说只是倒卖点粮食,就是军火也能饶恕。带着这样的想法和张德东一起前往成都。
当林世夺到达成都的时候,结果完全出乎他的预料,竟然是成都市长滦平杰和第二行政督察区专员毛顺风亲自迎接林世夺。
当林世夺提出释放王魁胜的时候,作为督察区专员的毛顺风一脸的为难:“林先生,这件事非常不好办,这是军事委员会军政部军法司插手的案件,地方无权过问。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这一批涉案人员,全部要枪毙。”
林世夺当然不知道这当中的问题,吃惊的说到:“毛专员,难道不能通融一下吗?”
毛顺风说道:“林先生,我知道这是林司令的亲眷。其实案件已经牵扯上你的女婿,看在林司令的面子上,军政部军法司要我们知道你的态度。”
这件事牵涉到李英鹤,让林世夺感到更加吃惊。要是李英鹤被枪毙,自己的女儿怎么办?孩子怎么办?心里一着急说道:“毛专员,你看这事怎么解决?”
毛顺风为难的摇摇头:“林先生,这件事主要是看你怎么做。林司令在前方打仗,这样的事军政部命令不许外传。要是让林司令分心,那就不好办了。这是军事机密,要是日军知道后方出现这样的事,会影响前方作战。”
看到脸色变化的林世夺,毛顺风心里感到得意。看来自己的任务能完成了,继续说道:“我们已经把情况上报,可是军政部军法司认为,林家秘密搬回大后方,不参加任何抗日活动,却在后方倒卖军需物资,破坏抗战,委员长十分震怒,要严加惩处,以儆效尤。林先生,这件事弄不好会牵扯到司令。”
林世夺彻底没有主意,他根本不了解林俊行为,也不知道林俊怎么想的,只是知道林俊是国军将领。要是因为家里的原因,让林俊被处理或者丢掉军职,不是家里害了他吗?听到这些话,也多少明白一些,恭敬的说道:“我糊涂,没有想到这些,毛专员看我应该怎么做?”
毛顺风说道:“这是张县长向栾市长相求,说和林先生交情深厚,又看到林司令一心抗战。栾市长找到我,看在林司令抗战有功的份上,我才出面。只要林先生做一件事,我就能有话和军政部说。”
林世夺完全被吓住了,连忙说道:“毛专员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没有问题。”
毛顺风看看滦平杰,滦平杰说道:“林先生只要出任国府官职,为国府出力。我们就向军政部说李贵和李英鹤是再为国府筹集抗战物资。可是林先生拒绝出任国府官员,让在下无话可说。”
林世夺明白了,他也多少明白这些人让自己出任职务的目的,不就是担心少俊不受控制吗?自己是了解儿子的,不可能跟中共走,也不会起兵独立的。
林俊很在乎家里人,为了三姐,不惜两次孤身带领别动队前往天津。为了大姐,竟然袭击山寨,歼灭全部土匪。要是知道家里出这样的事,军政部真的处理了李贵和李英鹤,拥有重兵的少俊万一干出傻事怎么办?不管外界怎么传言林俊,神童也好,少年天才也好,军事家也好,在林世夺眼里,林俊永远是孩子。
他叹口气说道:“多谢毛专员和栾市长,你们安排吧,我没什么能力,也没有当过官员,恐怕难以胜任。”
毛顺风笑笑:“其实不用出任什么官员,只要林先生把家搬到成都,出任一个闲职,做给军政部军法司看就可以。我和栾市长商量一下,林先生就担任成都市抗战动员委员会副会长。这是一个比较清闲的职务,只是做些宣传。以林司令的影响力,可以号召很多人起来共同抗战。我想林司令知道也一定高兴,大家都是中国人,守土抗战人人有责嘛。”
林世夺这个时候没有不听的道理,只是一个动员委员会,不是什么政府官员,自己只要低调一些就可以了。还是不要惊动少俊,以免他担心。只是把家搬到成都让他不知道怎么和林俊解释,无奈的点点头说道:“那就多谢毛专员和栾市长,我找到房子就搬家。”
毛顺风摇头说道:“林先生出任官员,又是林司令的父亲家里人,怎么能用你自己找地方。已经在俞赤坝那里准备了府邸。成都市会派人协助林先生搬家。”
这样的事是十分快捷的,只是几天的时间,不但李贵被放回来,林家也搬到了俞赤坝这里。这里已经看不到贫困的样子,短短的时间,搬到成都的有钱人发现这个好地方,立即把家建在这里。林世夺也就搬到这个刚刚建成的宅院之中,林世夺出任成都市抗战动员委员会副会长。
林世夺不是心中没有国家民族的人,有机会为抗战出力,很快投入到角色中。因为身份公开,成都和重庆都知道这是龙泉军司令,少年将军林俊的父亲,林家成为被人关注的焦点,林世夺也被大批媒体包围。
以林俊的影响力,成都抗战动员委员会成绩是突出的,受到各界好评。林世夺也觉得很高兴,儿子在前方抗战,老子在后方支援。林家都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支援抗战中来。
可是当这一切公开的时候,徐正恩和戴笠还有陈果夫一起弹冠相庆。根据被抓起来的姚诗礼和郭谦招供,才有这样大的突破,终于把林俊掌握在手里。根据情报,林俊很是重视亲情,这就是林俊的软肋。
看着面前的姚诗礼。毛人凤这个谦恭平和,在军统最有人缘的秘书说道:“姚诗礼,看在你立功的份上,局长饶你性命,希望您能继续下去。”
姚诗礼连连点头。当初投靠林俊也是实属无奈。为林俊出力这么长时间,对得起他了。谁让他自己人出卖他的呢?姚诗礼连忙站了起来立正:“我一定尽心为局长办事,为委员长尽忠。”
沈醉点点头,脸上出现一丝笑容:“我知道。派人监视林家,龙情局很快就会知道,。要防止林俊把人救走。要是林家人跑了,你的命也就没了,这点我想你清楚。”
姚诗礼离开了,带领大批的人,名义上是保护林家,实际是监视。在俞赤坝这里究竟有多少人,就连姚诗礼也不知道,反正军统、中统、还有军方全都有人。
今天林世夺参加一个会议的时候,一个他不认识也没看清的人,给他一封信。林世夺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不笨,看到没人注意,默默返回家里,当看完这封信的时候,林世夺不知道信是什么意思,只是让他不要会见任何人,在家等消息,晚些时候会有人拜访。
这样神秘,林世夺不知到什么事,如今日伪特务横行,他也不敢大意,一直到晚上都关在书房没有出来。
晚上六点多钟,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林世夺正在考虑这是不是恶作剧的时候,林福过来说:“老爷。有个阜平的亲戚前来,带来少爷的信,说是要见你。”
林世夺一愣说道:“带他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