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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风朗气清, 是难得的好天气, 天上的千重墨云阵阵翻涌, 一轮又圆又大的明月高高悬挂在苍穹之上,洒下万缕银光, 辉映着幽隐山下随着清风飘荡的万壑松涛。
    被黑色斗篷包裹着的身影穿梭在山间, 孟良臣紧随其后, 一双阴冷的三角眼警惕着周边的动静。不知为何, 他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 只是他每每回头,甚至是出其不意地纵身回返,别说人, 连个鸟儿都看不见,真是邪了门儿了!
    啐一口痰,孟良臣看着眼前千绝宫的入口, 脚步顿了一顿,还是跟着前面的人走了进去。
    都到这儿了,总不能再返回去吧,再说,大哥交代他的事情,越早办完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通过重重机关,走过刻满神秘图腾, 阴气森森的石道, 孟良臣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邪教就是邪教!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走到石道尽头,拾阶而上,一踏上平地,一大片青绿映入眼帘,冬日刚过,此时正值初春时节,这里却好似初夏,各种颜色的花朵盛开,交相呼应,放眼望去竟是分外的美丽和谐,殿宇层层叠叠,伫立在不知名的琼枝玉树之间,清幽肃穆。
    孟良臣浑身肌肉紧绷,双目如炬,注视着看似美丽却透着诡异的九曲回廊,用心记下脚下的步法,这里竟连一个人都没有,不寻常!
    华美的室内,精巧的漆案在厚重的地毯上一字排开,白玉盘中罗列着罕见的珍馐佳肴,琥珀色的美酒注入玲珑剔透的琉璃杯里,晃动间泛着诱人的光泽,持壶掌酒的少女美则美矣,却是神情木然,不似活人。
    玉容娇艳的顾嫣然安静地饮着杯中的酒,脸上一片愁容,不时看一眼旁边身长八尺,坐在四轮车里的顾辞雪,“爹爹,千冥易此去凶多吉少,钟离妄……钟离妄的下一个目标定然是千绝宫,这里已经不是安身之所,我们该怎么办?”
    “爹爹,你说今日要见一个人,或许可以换得一线生机,那个人是谁呢?”听不到顾辞雪的回答,顾嫣然嘟了嘟嘴巴,无趣地饮了一杯酒。
    披散着头发的顾辞雪沉稳地坐着,右手食指轻轻扣着铁质的扶手,几年前,他被钟离妄捏碎全身的骨头,只有右手勉强能活动自如,他心中的感受,怎一个恨字能释……
    被千绝宫的人带出罗刹教,他何尝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何,只是那又怎样,他也是想借着千绝宫的势力,和那个逆子一较高下……各取所需罢了!
    不承想,他们竟如此不济,有些老态的俊颜微微扭曲,顾辞雪按下扶手上的机关,缓缓地移到案几后面的主位上。
    那个人,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果然,不过片刻,孟良臣便被引进了这间厢房里。
    “顾教主!”抱了抱拳,他在顾辞雪的邀请下坐到了客座上。
    “我大哥已经按照顾教主的吩咐,让罗刹教成为众矢之的,”孟良臣不疾不徐地说着孟良君让他提前背好的说辞,“现在中原武林之中,人人恨不得诛灭他们这些魔教妖人……”
    他说的这些探子自然已经全数报与他知晓,顾辞雪长眉舒展,含着淡笑,孟良臣武艺虽高,不过是个胸无点墨的粗人,他这一番话必然是孟良君的原话。
    右手轻点,动作稍显僵硬的侍女便上前几步,在孟良臣前面的杯子里添满了酒水,后者口中虽然拒绝,眼神却控制不住的往杯子里瞟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孟良臣也不例外,此人不贪财,不好女色,唯一的喜好便是这杯中物。
    “良臣老弟,你我许久未见,为兄的先敬你一杯。”顾辞雪举起酒杯,遥遥对着他致意,然后一饮而尽,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似是不经意般的说道,“这琥珀黄百年也才得这一小瓶,若说滋味堪比琼浆玉液也不为过。”
    一个人的喜好,往往会成为他的弱点,是他最薄弱的地方,也是可以利用的突破之处……
    顾辞雪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来,不动声色的看着孟良臣浅浅地抿了一口。
    呵……
    果然是好酒,忍不住咂了咂嘴巴,猛然回过神来,孟良臣懊恼地放下手中的杯子,他对大哥承诺过,此行戒酒,一不留神居然又没忍住,还是先办正事要紧,掩去眸中的精光,孟良臣站起身来,“顾教主,既然我大哥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那么你手上的,十三年前大哥写给你的书信是不是也该给我了?”
    书信?十三年前?正是他们景家被灭门的那一年……清冷的凤眸里闪过一丝憎意,贴在屋外梁上的景行眉间皱起不容错辨的恨意。
    一个闪神之间,屋子里的形势已经发生了转变,顾辞雪绝口不提马上给他书信的事,话音一转,说到最后,竟然提出要和孟良臣一起去中原,将书信亲手交给武林盟主孟良君。
    孟良臣从来就不是能沉得住气的人,更何况他此行的任务除了要拿到书信,还要杀了顾辞雪,撕下了伪装的面纱,他提起手中的武器朝顾辞雪刺了过去。
    莽夫!景楼的暗卫头领哼斥一声,在自家楼主的示意下,悄无声息的钻进屋子,加入了激战。
    此时,屋子里已经是一片混乱,比他预料的更为严重,精致的漆案倒在花纹精致的地毯上,各种珍馐佳肴散落一室,盛菜的白玉盘破碎不堪,一片狼藉。
    孟良臣对战顾辞雪这一方的数十名死士,仍不落下风,只是那些神色木然的死士却也绝非泛泛之辈,被砍断手脚仍然像是野兽一般撕咬着敌人。
    这是……
    “药人!”薄唇轻启,景行眸光一凛。
    他记得在忘忧谷的藏书中看过,西域有秘法,用秘诀的药品和蛊虫控制死人,他们不会有痛觉,被炼制过的嗅觉和听觉像野兽一样灵敏。这些药人没有自己的意识,从一开始就被训练得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不畏死亡,不惧疼痛,会拼命地攻击敌方,知道对手死去。
    孟良臣的动作开始变缓,他晃了晃脑袋,忽然朝着角落里的顾辞雪大喊,“你个臭妖人,竟然在酒里下毒,我杀了你,呀……”
    气急之下爆发出无限的力量,一个纵身跃至顾辞雪面前,孟良臣手中沾了鲜血的利刃眼见着就要割到他的头颅,下一瞬,他愕然低头,看向腹部,那里插着一只犹在震颤的箭头。
    顾辞雪抚了抚四轮车上的机关按钮,从容一笑。
    看着屋子里疯狂攻击暗卫的药人,景行眉头紧皱,扬声提醒,“刺穿他们的心脏。”
    把人炼制成野兽一般的工具,这样摧残生命的残忍行径,让景行深恶痛绝。
    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他的眸光在昏死过去的孟良臣身上一扫而过,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转眼间便到了顾辞雪面前,面色冷寒,似乎是极为厌恶眼前的这个人,“书信在哪?”
    “景翎!”看到无比憎恶的熟悉面孔,顾辞雪下意识地惊叫出声。
    不,不会是他,他已经死了,他亲眼看着他死了……
    “十三年前,景家覆灭,除了孟良君,你也是凶手!”黑眸隐隐有种深藏的狠厉,看到顾辞雪脸上隐隐的惊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黎叔说的远在西域的凶手,是他!
    话音入耳,如坠冰寒,是他的儿子,他来报仇了!顾辞雪故技重施按下扶手上的机关,被景行一掌粉碎。
    “你若是不肯说,你的女儿会给你殉葬……”处理了那些药人,暗一单手擒着被点了穴道的顾嫣然,来到顾辞雪面前,左额划到右眼的伤疤骇人无比,手中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在雪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嫣然……”狼狈之极地跌在地上,顾辞雪低低地喘息,“你不能杀她,不能杀她……”嫣然不能死,她的眼睛多像容儿啊,她是他疼爱的女儿,不能死……
    “你就是不说,我也能在这辆车里找到书信!”眸火灼灼,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果然,听到这句话,顾辞雪面色微变,景行蹲下身子,屈指敲击着铁质的四轮车。
    在顾辞雪愤恨的目光中,破开中空的隔层,修长的手指从里面捏出两封已经发黄的纸张。
    耀眼的灯光洒下,足以让人看清上面的字迹和章印。
    飞扬入鬓的眉微蹙,景行翻阅着手中的书信,好看的唇角抿起。侧面的轮廓清俊非凡,配上冷漠如仙的气质,着实令人瞩目。
    景翎也是这样惑人的样貌,所以才迷得容儿对他生死相随吧?顾辞雪盯着景行的侧脸,透过他仿佛看到了过去,一定是这样的,他怎么能承认,是自己对权力的追寻,放弃了一生挚爱。到头来,除了这一具残破的身子,竟什么也没有了……
    剑气如虹,死亡袭来的时候,他竟然不是那么惧怕了,哈哈哈,江湖争斗,权利,欲望……钟离妄,孟良君,景行……“你们争吧…谁也,也不,不会有……好下场的。”翕动的嘴唇吐出含糊不清的恶咒,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们……
    苍穹剑破空斩下,冷颜全无表情,默默地看着双眼透着怨毒的头颅齐颈而断,骨碌碌滚落在了惨烈狼籍的地面上。
    一个为了武林盟主之位背叛好友,一个为了血玉屠人满门,权利……有那么重要吗?
    瞥了一眼和母亲有几分相像的顾嫣然,景行眸中变化万千,半晌后示意暗一将她带走。
    悄无声息地踏出厢房,穿过无人的九曲回廊,走进黑沉沉的暗道里,冰冷的眸子泛着凛意,数名暗卫跟在他的身后。
    方至西域地界,景行无意中碰见了孟良臣,一路尾随他至此,手刃了仇人,心情却更加沉重,又想起过世的亲人了……
    吐出一口浊气,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小人儿,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身形一顿,景行疑惑地看着脚下的石道。
    奇怪,这山腹中的机关为何全部关上了?
    山顶上突然响起金钟长鸣,钟声浩荡悠扬,景行抬眸,忽然身形飘忽,前方有道高挑的人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公子,是你!”清丽难言的娇颜从斗篷里露出来,古若兰惊惧的面色瞬间变得激动,脖颈下的手掌松开,她急急地转身,“公子,快随我来,楚小大夫有危险……”金钟声响,宫中所有有职位的人都要去大殿,她亲眼看到色使离开,正准备找爹爹的手下救人,却遇到了这位公子,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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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鱼儿!
    纵横交错的鞭痕布满整个身体,一身粉衣破败不堪,上面血渍斑斑,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清丽的脸上沾着血,赤红色的鞭痕在惨白的脸上尤为显眼,粉唇被她自己咬得已经溃烂,她闭着眼一动不动,像一尊破败的娃娃,乍一看上去像是没有了生命气息。
    “鱼儿......”被袖口挡住的手掌紧握成拳,不住地发颤,景行的心,像有千万把刀在戳,更有巨大的恐慌攥住他......
    一步一步走近,他紧紧地咬着牙根,挺直的脊背因为绷得太紧像是一道拉满了弦的长弓,看上去随时可能崩断。
    轻轻起伏的胸口,细小的呼吸,温热的身体......
    幸好,幸好!景行眼红如血,颤抖的手从她的人中处移走,谢谢你还在,鱼儿,谢谢.......
    徒手掰断她身上的铁链,尖锐的链条让他的掌心浸出鲜血,景行一无所觉,他的眼中只有伤痕累累的人儿。
    瘦弱纤细的身子软软地滑倒,不等她触地,便落入坚实的胸膛,继而被人如待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
    景行启唇,嗓音低得几不可闻,如同林中清风,又似春风融雪。
    “鱼儿,别怕,我带你回家......”
    眼眶里酸酸涨涨的,有温热的液体自其中滑落,顺着脸颊一路滴落在唇角,古若兰茫然地抿了抿唇角,她流泪了,因为眼前人极致的情意,和曾经的妄念......
    清凉的声音仿佛漂浮在云端,楚怀瑜昏昏沉沉的,双眸微睁一线。
    是错觉吗?她怎么看到景哥哥了!
    果然是错觉啊,景哥哥怎么会流泪呢?
    温热的液体自景行的眼中滴在楚怀瑜的眼眸里,又顺着她的眼角滑落,秀丽的眉尖微微蹙起,轻而易举的简单动作此时做起来都很是艰难,她迷迷糊糊诧然轻喃,“好真实的梦。”
    梦?喉中涩然,景行没有回答,想起什么,他从怀中摸出玉色的荷包,将里面的九转还阳丹喂到她的口中。
    口中清香中带着苦涩的味道让楚怀瑜略略清醒,勉强抑制昏沉,但也只清醒了一瞬,熟悉的苏合香盈满鼻端,她心中一松,再次陷入沉沉的黑暗当中。
    不敢用力,景行僵着双臂,虚虚地抱着她转瞬间掠出了这一室血腥的牢笼。
    “公子,若兰便送到这儿了,就此别过。”古若兰鼻尖酸意直呛到眼中,定了定神,在岔口处,她停下步子,深深看了一眼楚怀瑜,轻言道别。
    “多谢小姐。”
    几名暗卫跟在景行身后,一行人一言不发,疾步穿梭在阴暗的走道上。
    紫衣女子忽然出现,看到寻找的那人,一声冷喝划破了静谧,“放下那个贱人!”
    她的话还来不及说完,便感觉周身如坠冰窖,强大的气压让她喘不过气来,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冲力击中她的胸口,随着那股力量,她被狠狠地摔到数丈之外的石壁上,又重重地跌落在地,鲜血从她的口鼻中溢了出来。
    下一瞬,她的身子被人提起,领口的束缚让她喘不过气来,胸腔里的气体攸然被斩断,她的脸憋成了猪肝色。
    清冷出尘的面上第一次露出了阴霾狰狞的神色,残暴的目光,勾着妖异笑容的唇角,如坠魔道的仙人,那双微微挑起的凤眸里,像是掀起翻天覆地的巨浪,带着噬人的可怕杀气。
    “唔......”眼神渐渐涣散,凝雪疼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阴沉的盯着凝雪,景行的眼角微红,如冰似雪的声音一字一顿,带着刺骨的冷意,仿佛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你就是千绝宫的色使?”
    虽是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
    鱼儿身上的伤是她做弄出来的,真是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只是鱼儿身上的伤需要尽快处理......
    苍穹剑出鞘,一剑穿心。
    收剑转身,景行空出一只手向后拍去,凝雪的尸体瞬间碎成一阵血雨,尸骨无存!
    鱼儿从来都不喜欢杀戮,可是这人该死,若是他再晚去一些时候,鱼儿会死在她的手中......
    无法想象,他只觉得后怕不已,背上冷汗涔涔,在离楚怀瑜几步远时,景行顿住脚步,直到满身的戾气消失殆尽,才将她重新抱到怀里。
    一路抱着楚怀瑜回到他们在西墨的住处。
    回到房中,将小小的身子放到宽大柔软的床上,景行冷淡地吩咐影卫出去。
    一声细小的响动过后,他找出伤药,端来热水,干净的棉布……
    寂静的内室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景行用小巧的剪刀破开楚怀瑜身上的衣物,整整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等到将她身上和伤口粘在一起的衣物除掉,他的后背已然被汗浸湿。
    雪白的酮体上纵横交错的鞭痕,铁链留下的勒痕……刺目无比。
    他紧紧的抿住嘴唇,默然清理着伤口。
    身子微微瑟缩,许是痛得狠了,昏迷中的楚怀瑜无意识咬住自己的嘴唇,景行一惊,轻轻的哄着她放过溃烂的唇,将自己的手指塞到她的牙齿中间……
    清理伤口是件更为艰难的事情,于楚怀瑜来说是,于景行更是!听着她口齿不清的低吟,心中的悔恨和疼痛几乎要将他淹没。
    好悔!悔他只顾着报仇,悔他的自以为是,悔他对她的放心……
    “鱼儿,我后悔了……我应该陪在你的身边……从今以后,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略带哽咽的低沉嗓音带着自责,他是真的怕了。
    动作极其轻柔地一点点上药,指尖下的肌肤发烫,昏迷中的楚怀瑜不住地痛吟出声,低低的呢喃模糊不清。
    给她盖上轻薄的被子,景行又在屋子里烧了几个火盆后,静静的守在她的床边。
    修长的手指已经被她咬得鲜血淋漓,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痛,只是无声地看着她掌心里半月形的痕迹,可见曾经是怎样的辗转难耐。
    半晌后,无力地将脸埋到她的掌心里。
    心痛如绞!她该有多痛,恨不能以身相代……
    景楼的密宅里,楚怀瑜沉沉地昏迷着,眉头紧蹙。
    景行用的是楚怀瑜留给他的伤药,药效很好,两天之后鞭伤已经收了口,留下暗红色的印痕。
    只是她还一直不曾醒过,高烧不退,惨白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无论他找来的大夫用了什么药,她的额头仍然是那么烫。
    像是被什么可怕的恶梦魇住,她在昏沉中双手乱挥,口中反复低喃着一句“为什么要骗我?”
    景行不停地更换冰冷的布巾,一面擦拭她的额头、脸颊和脖颈,一面要注意轻压住她的双手,以免她自伤。
    她仍然是昏迷不醒。
    遵照大夫的嘱托,景行一件件解开身上的袍子,踏进装满冰寒井水的浴桶里,任刺骨的凉意从各个角落直钻进身体里,等到身子已经冷得没有知觉的时候,景行擦干净身上的水珠,赤足移步到床上,缓缓地贴上楚怀瑜的后背,将她环到自己的怀里……
    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次,楚怀瑜的高烧终于是退了下去。
    接下来仍然是漫长的昏迷,偶尔她会忽然睁开眼睛,透着朦胧迷茫的目光怔怔地看着他为自己上药,嘴里却吐出一个对景行而言,无比陌生的名字,“玄远……”
    然后软软的依偎到他的怀里,抬起头,黑白分明的杏眸里浸润潮湿,慢慢地流下泪来,“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景行的心沉沉地坠下去,顺着她轻轻颤抖的身子,持续不断地安抚她,她便会接着昏睡过去,绵软的小手孩子般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玄远,是谁?
    楚怀瑜醒过来的时候,一时恍惚。床帐低垂,黄色的纱笼下罩着一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小小的四方天地里浮着温暖而舒适的光亮,足够让她看清楚周边的一切,又不会让她的眼睛有任何不适。
    轻薄柔软的丝被覆在身上,被面上绣着西域特有的素雅花纹。
    转了转眸子,角落里的床案上放着白瓷细腻的药碗,一旁散落着干净的棉纱,盛着伤药的高低大小不一的瓷瓶在昏黄的珠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她想要抬手挠一挠发痒的胳膊,才发现自己被人拥在怀里。
    舒适的热力从背后抵着的坚实胸膛传递到她身上。
    双手虚虚的环在她的腰上,握住她的手,小心地躲过了她身上还没恢复的伤口。
    俊美如仙的脸正在沉睡,清冷的凤眸紧闭,珠光为他铺了一层细致的金粉,让他整个人的线条都柔和了下来,紧紧蹙起的眉头带着些孩子气,有种说不出的柔和。
    长长的睫毛下有浓浓的阴影,下巴处不再如往日看到的光洁,隐隐冒出青色的胡茬,轻易可以窥出憔悴不堪的疲倦。
    景哥哥?她低喃了一声,虚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景行却突然睁开了眼眸,低沉暗哑的声音落在耳畔,“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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