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 钟离妄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边空荡荡的, 转头瞧了瞧漏刻,原来已经过了未时了, 竟然睡了一个时辰。眸光一转,只见楚怀瑜斜倚在美人靠上, 一头极长的乌发用发带绑了一束,松松地垂在脑后, 其余披散在胸前,看上去温柔可人。她正借着窗户前的光一针一线地绣着什么, 朦胧的雪色透过轻薄的纱窗照射进来,在她的周身氤氲了一层浅浅的光晕, 有种亘古宁静的感觉。
凝望着她, 他有些恍然,一时间只觉得莫不静好。
目光再一转,看见她身上有些单薄的衣衫之后,眉头便皱了起来。
“鱼儿!”支起身子,钟离妄开口唤了她一声。
楚怀瑜正专心致志地绣着香囊, 静谧的屋子里突闻他这一声,稍稍有被吓到, 手上的针一歪,又走错了线, 她懊恼的皱了皱眉, 侧身瞧去, “醒了?”见他醒了, 她抿唇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针线。
“嗯。”刚睡醒的嗓音沙哑低沉,比平时多了几分性感,钟离妄起身下了床,走到美人靠边坐下,伸手将她揽在身前,给她披上旁边堆着的外衫,然后摸了摸她温热的小手,眉心舒展开来,还好,不是很凉。去年在往生崖底,她因为他受了寒气,身子稍有些折损,虽然调理过来了,但是更加不耐寒起来。
今年入冬以来,小姑娘已经烧了两次了,她自己不在意说没事,偶尔发烧可以杀死什么细菌,增强免疫力还有产生抗体?他却很是在意,她烧起来白皙的小脸竟是病态的绯红,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不堪,仿佛一碰就会碎掉,让他着实担心得很,勾着软软的指头,将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钟离妄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怎么把外衫给脱了?”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些许厉色。
心底划过一道暖流,楚怀瑜翘起了嘴角,“屋子里一点都不凉,热得都有些闷了,杜仲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将这地龙烧得这样暖!”软糯糯地嗓音轻轻抱怨着,细细的指尖调皮的挠着他的手心,娇软的身子往他怀里靠了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惹得钟离妄勾起了唇角,心中的怜惜更甚。
拨了拨她手上蓝色的......布片,“这是在做什么?”钟离妄疑惑的问她,蓝色的绸缎缝制成半个巴掌大小的袋子,上面绣着......古老神秘的纹饰,可能是没绣完的缘故,他竟看不出是什么图案。
“香囊,我给你做的香囊。”玄远的生日竟然就在明天,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给他做个香囊,香囊是随身之物,她依稀记得红楼梦中黛玉送过香囊给宝玉,所以这香囊可以做定情信物的吧?
香囊?“这上面绣的是什么?”他实在好奇。
脸红了红,楚怀瑜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用手指给他看,“喏,你看,这一片是深渊,这是一条生活在里面的小鱼,‘渊’‘远’,代表的是你,‘鱼’嵌了我的名字在其中,代表的是我,只是我还没绣好,所以看不大出来。”
顺着她头发的大掌顿了顿,轻咳一声,钟离妄咽下冲到嘴边的笑,原来那一团看不出形状的东西是条鱼吗?嗯,绣得很是......不错!
脊背贴着的胸膛震颤不已,楚怀瑜自然明白他在笑什么,从他怀里一骨碌滚出来,气恼的瞪了他一眼,将香囊塞到怀里,她拉起他的身子往门口推搡,“你出去,我要换衣服,雪下得小了,等下你陪我出去一趟。”
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楚怀瑜拿出怀里的香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觉得甚是满意,虽然是有些抽象,但是胜在配色好看,图案新奇啊。她在刺绣一道上毫无天赋,甚至可以说是一窍未通,这还是她第一次绣这么复杂的图案,幸好她还记得前世的十字绣针法......
不过用这个香囊做生日礼物,熬夜绣怕是也来不及了,不如还是按先前的想法来得好。想起前段时间在首饰铺子看到的一对指环,楚怀瑜心中一动,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白色的襦袄边换边想,也不知道掌柜的卖出去了没有?
峨眉淡扫,抹了桃花润颜膏的脸颊莹润透白,楚怀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吃吃地笑了笑,怪不得说,女为悦己者容,和他一起逛街,不自觉地就注重起穿着打扮来。
木门开合,清新的冰凉空气钻进口鼻,楚怀瑜深深吸了一口,顿时觉得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唔,后院里不见人,那必是都在医馆前堂了。洁白无瑕的雪地里,一抹红影影绰绰,鲜活显眼。
这几天天降大雪,路上行人少了许多,连医馆也清静不少,杜仲早早的关了门,和杜若恭敬的垂着头,跟教主汇报着这一个月以来的境况。
尚未说完,门帘轻动,进来的少女晃了三人的眼。
红色的斗篷披在身上,隐隐能瞧见细弱的身姿,纤腰楚楚,乌黑的头发,铺散如云,一粒浑圆的明珠泛着纯白的柔光,垂落在光洁的眉心,清辉潋滟,一直以来她总是素颜淡装,没想到这般热烈的红色也是如此的适合她,雪腮在红衣的映衬下透着微红,长睫轻眨,露出水眸如雾盈波,让人见之生起怜心。
几人均有一刻的失语,空气突然安静,楚怀瑜自己倒未察觉,水润的眸光打了个转,巧笑倩兮地和众人一一打过招呼,最后走到了钟离妄的面前。
“我们走吧。”
他望着那张甜蜜的笑脸出了神,依言随着她走了出去。
徒留屋子里的杜仲和杜若面面相觑,欲哭无泪,何人看过教主这样‘温顺’的一面?他们不觉得荣幸,只觉得恐惧,谁知道教主哪天想起来会将他们怎么样?
街市上,落雪被清理在道路两旁,小贩走商们没再支起摊子,连路上的行人都少了大半,不过虽然清静了许多,倒也是一派平和繁华之景,不时有美貌女子经过他们身边,大胆地看着钟离妄,目光直接又挑逗。
早知道西域的女子大都热情奔放,但是这样明目张胆的觊觎目光还是让人很不爽啊,楚怀瑜鼓了鼓腮帮子,挣脱被钟离妄牵着的手,突然挽上他的胳膊。
眼神闪了闪,魔魅的眸光收起,源源不断的注目礼有所收敛,钟离妄睨了一眼胳膊上的白嫩小手,勾起了唇角。
很快来到闹市街面上的首饰店里。两个人一进去,打着算盘的掌柜只觉得屋子里都亮堂了几分,再一看,这不是杜家医馆里的那个中原小姑娘吗?
摸了摸胡子,掌柜的笑眯了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亲自迎了上去,“姑娘想看些什么?”
“大叔,上次那双指环还在不在?”眨眨眼,楚怀瑜乖巧地样子甚是讨喜。
“在呢在呢,二位跟我来!”他就知道这小姑娘还会再来的,欢喜的眼神骗不了人,就像眼前的这一双璧人,眼中满满的是对对方的爱慕。
掌柜转身领着他们往里边走,边走边说,“这指环是海外客商带来的,虽是有些素净,但我瞧着,上次姑娘试了试戴上正好,很适合姑娘。”
小巧精致的雕花木盒一打开,楚怀瑜便面露欢喜的凑了上去,这对指环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跟这里时下流行的繁琐绮丽不同,很是精细秀气,似银非银,上面镶嵌着的碎钻很像前世的戒指,而且还是成对的,一大一小,上次逛街来到这儿的时候,她一眼便瞧上了它们。
哎,就是她带着有些大了,不过她实在是喜欢,也许可以试着让掌柜的缠上些银线之类的,可能也不错?
唔,对了,不知道玄远戴上合不合适?
这样想着,她握住他的手,将指环戴到他修长如玉的中指上,正好!楚怀瑜弯了弯眼。
掌柜的见状双眼一亮,拿出另一只递到楚怀瑜面前,“上次姑娘戴在手上有些不合适,我让匠人试着紧了紧,你戴上瞧瞧,可合适了?”当初不知怎的,鬼迷心窍花大价钱买下了这一双戒子,本想赚上一笔,不想搁置了几年都无人问津,看来今天总算能将它们卖出去了......
细白的手指翘起,楚怀瑜将指环慢慢套上去,果然,不松不紧,再合适不过,“掌柜的,我们要了,多少银子?”
笑眯眯地从铺子里出来,走到街上,楚怀瑜抬起钟离妄的手放在眼前晃了晃,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眼看他,“好看吧!”
小姑娘身高只到他的胸口,看他的时候雪颌轻扬,五官精致,眉眼如画,笑起来的样子更是漂亮得醉人,看着她嘴边浅浅的梨涡,钟离妄笑着颔首,“好看......”
他不知道戒指的意义,只有她知道,心中浮起隐秘的甜蜜,楚怀瑜看着两人手上的‘情侣对戒’,忽然心跳如鼓。
“我跟你说哦,这个指环呢,是卖身凭证!它是用绝缘材质做的,你戴上这个就是我的人了,从此之后,与所有的女子都绝缘,懂吗?”边看着他的脸色便说出这一席话,楚怀瑜屏住呼吸,这是一个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的世界,但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她不能改变的底线,只是她不确定,玄远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她笑的很甜,故作镇定地等着他的答案,眼眸里藏着一丝紧张,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的粉唇也越抿越紧。
替她拂开一缕散乱的发勾到耳后,钟离妄展颜一笑,“自然,今生只你一个。”在她之前,他从未想过会与女子相亲相守,在她之后,也绝不会再有其他人,让他像现在这样愿意守着一个人一生一世。
璀璨的烟花在眼前炸开,周遭的一切如同虚幻,不顾在大街上,楚怀瑜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往下拉,对准那张薄唇,重重的亲了上去。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惊叫和起哄的口哨声不绝于耳,本就引人注目的俊美男子和美貌女子在大街上当众亲密无间,看上去却不觉得亵意,众人嬉闹之余不无艳羡,真是一对璧人。
反应过来面红耳赤,楚怀瑜拉着钟离妄,运起轻功,风一样消失在还算热闹的街市上。
一直跑到无人的清冷街尾,楚怀瑜才停下脚步,白瓷一般细腻光滑的脸颊上染上云霞,亮晶晶的眼眸含情,唇红齿白,明媚不可方物。
她转身看向钟离妄,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着她笑,钟离妄也笑出了声,他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
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收了笑,楚怀瑜扯着钟离妄的袖子摇了摇,“玄远,我渴了,我们去‘茶记’喝杯热茶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钟离妄此时心情舒畅,如沐春风,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拐到另一条街上,‘茶记’人满为患,老板在外面搭了简易的茶棚,钟离妄皱了皱眉,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脚步几不可查的顿了顿之后,紧随着她跟了上去。
两个人喝完茶,楚怀瑜打算去买些食材,明天玄远生辰,她想多做些好吃的,“玄远,我带你去感受一下人间烟火吧?”
钟离妄伸手顺了顺她被风吹乱的头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好,一起去感受人间......”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离两人不远处的街巷拐角处,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
眯了眯眼,钟离妄收回目光,看向楚怀瑜,“鱼儿,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完将斗篷的帽子给她戴上,转身离去。
“你快点回来啊,我在......”这里等你,扁了扁嘴,楚怀瑜坐回到凳子上,闷闷不乐地又要了杯热茶,顺着他离开的方向看过去,一个人影也瞧不见了。
他这么急匆匆的,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