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光通信屏幕突然亮起,苏撒那俊雅而冷竣的身影出现在费扬上将面前。
看着这个比女子还要惊艳几分的怪物,费扬上将的神色变得很怪异。很早之前他就看苏撒不顺眼,认为苏撒没什么真本事,换了他拥有苏撒那样的实力,肯定能取得更加辉煌的胜利的。现在他可谓一败涂地,败得不可收拾了,再看到苏撒,他的骄傲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羞愧和无地自容。
苏撒也看着他,看着他蓬头垢面,眼窝深陷,跟换了个人似的,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逆境果然最能磨练人,经历了这场惨败,费扬的傲气和浮躁都已经被消磨殆尽,他的潜力已经完全被逼出来了,有了这段心灵洗礼,再加上他在此次惨烈的战役中取得的实战经验,只要他能活着回去,用不了多久,必将成为光明先锋军中又一位光芒万丈的将帅之才。虽然这次光明先锋军损失很惨重,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只要费扬能够活着回去,所有的损失都是值得的。他缓缓开口:“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声音很温和,没有半点轻蔑,也没有半点嘲弄,只是例行公事式的询问。费扬嘴角扯了扯,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诺河兰联军已经完全打疯了,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我使失去了两千多艘战舰,而且这个损失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递增……我们腹背受敌,被挤压在一个非常狭窄的星域,根本施展不开来,只能被动的承受着诺河兰人铺天盖地的炮火!”
苏撒看了看另一面屏幕传来的战场实况,说:“小斯特琴科虽然只是个小女子,却比胜捷王还要凶悍,还要疯狂,她可能是诺河兰千年一遇的天才,你败在她手里,不冤。”
费扬沉默了片刻,突然问:“我父亲呢?他来了没有?”
苏撒说:“马上就到。”
费扬说:“如果我没能冲出去,请你转告我父亲,说我对不起他,让他蒙羞了。”
苏撒嘴唇一翻:“瞎扯,这种废话要说你就去说,我没有兴趣替你转告。我们一共调集了近四千艘战舰,马上就对诺河兰联军展开全面攻击,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解决掉诺河兰人援军,他们足有六千多艘战舰,得费点力气才能将他们收拾掉。”
费扬眼中掠过一丝亮光,随即归于黯然:“小斯特琴科不会给我们时间的!”
苏撒说:“我知道,所以,你得靠自己。我会一边应付诺河兰的援军,一边从背后对诺河兰舰队发动牵制式攻击,尽力撕裂他们的包围圈,你全力突围,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冲出来,明白吗?只要你能活着出来,我们所有的损失都值得了。”
费扬默然不语。
苏撒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太过骄傲的年轻人所有的自信已经被小斯特琴科击垮了,他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因为他害怕会受到惩罚,害怕父亲那失望的目光。他微微提高了嗓门,说:“费扬,你知道不,我也打过一次大败仗,而且败得比你还惨,我所率领的两千八百艘战舰被诺河兰联军全歼,所有的部下都战死了,只剩下我自己身负重伤,乘坐一艘太空梭侥幸逃离了战场,那滋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费扬问:“你的对手是胜捷王!”
苏撒说:“对,是胜捷王。我永远也忘不了他指挥大军像从高山滚落的巨石压碎一颗鸡蛋一样将我的军团粉碎的情景,那种恐惧、绝望、愤怒以及无力回天的无奈,至今想来仍然让我不寒而栗。但神皇并没有惩罚我,他对我说:‘胜捷王是诺河兰最伟大的王,你败在他手里,并不丢脸。’现在我也想对你说,小斯特琴科是比胜捷王还要可怕的诺河兰统帅,你败在她手里,并不丢脸。你本来就有着令人妒忌的天赋,这场惨烈的磨练已经磨去了你身上所有的杂质,你已经有资格成为光明先锋军最杰出的将领之一了,只要你能活着回来,我们所付出的一切代价都值了!”扭头看了看要向他报告的参谋,知道时间不多了,说:“诺河兰的援军到了,我必须集中全力对付他们。话我不多说了,想想你父亲所背负的压力,想想你父亲为了救你而拉下脸皮向别人借兵的情景,一定要活着回来!”
费扬咬着牙,用力点了一下头。
通信结束。
费扬身体微微发抖,过了半晌,才慢慢睁开眼睛,开通连接全军的通信频道,缓缓说:“援军已经到了。”
纵然炮火连天,通信频道里还是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
费扬上将接着说:“但是诺河兰人的援军也到了,我们的增援部队必须把主力用来对付他们,只能派一部份的兵力从后面向诺河兰人发动牵制式攻击,所以,想要突围,还得靠我们自己。”
通信频道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突围?他们做梦都想突围,问题是现在他们已经筋疲力尽,头昏脑胀,战舰的能量消耗巨大,伤痕累累,还怎么突围?
费扬发出一声狂吼:“你们害怕了,是吗?你们每一个人都在死人堆里滚了好几趟,还有什么好怕的!以绝对优势的兵力被诺河兰人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直至一败涂地,连这样的耻辱我们都可以承受,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集中全力,跟着我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去,用鲜血洗涮所有的耻辱!”
光明先锋军发出一声狂吼:“雪耻!雪耻!”
费扬声若雷霆,震撼着每一艘战舰的指挥部:“我将冲在最前面,紧跟着我,不要掉队,如果掉队了,你们就没有机会再跟上来了!如果冲出去了,我会回过头来接应你们;如果突围不成功,我会死在最前面!舰队,进攻!”
随着这一声怒吼,已经筋疲力尽、失血过多的光明先锋军舰队仿佛一头苏醒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向诺河兰联军那无懈可击的包围圈发动了冲锋。费扬上将的旗舰冲在最前面,但转眼之间就被超越了,一批强击舰以最快的速度超越它,飞蛾扑火般冲击着那道炽烈的死线。很快,这批强击舰便在诺河兰联军那可怕的火力网绞杀之下伤亡殆尽,但没有任何犹豫,又一批强击舰以十几艘巡洋舰为先锋,冲了过去……这一支强击舰编队同样被绞杀殆尽,但诺河兰联军的包围圈在如此疯狂的冲击之下,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混乱。光明先锋军是银河系最为恐怖的军事力量,没有之一,从来就没有,绝境之下,他们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绝对是令人生畏的!
小斯特琴科的面色变了,嘴唇哆嗦几下,发出一声厉喝:“全军压上,干掉他们的旗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费扬活着离开这里!”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个道理苏撒明白,小斯特琴科同样明白。打了这么久,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费扬了,这是一个天才统帅,拥有令人妒忌的天赋得强大的统率能力,处变不惊,而这次惨败已经让他把实战经验不足的短板给补上了,一旦让他活着离开,诺河兰联军又将多出一个不亚于苏撒的可怕对手!不管她消灭了光明先锋军多少战舰,一旦让费扬活着离开,她就算输了;不管光明先锋军突出去了多少人马,只要她能将费扬留下来,光明先锋军就算一败涂地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诺河兰联军再次咬紧了牙关,放弃了刚才那逐步辗压、逐一粉碎的战术,全军压上,目标,正是费扬上将的旗舰。光明先锋军热烈响应,双方投入的兵力如雪崩一般递增,很快就在连绵十几万公里的战线上绞作一团。
双方的伤亡都惨重无比。
与此同时,诺河兰联军后方,时空乱流走廊的出口处传来爆炸的闪焰,苏撒所指挥的援军,果然从背后向诺河兰舰队发动进攻了。这一利好消息让光明先锋军欣喜若狂,攻击越发的狂暴。被小斯特琴科用种种匪夷所思的战术牵着鼻子走,处处受制,毫无还手之力,光明先锋军都快憋疯了,如今总算有了与诺河兰联军放手一搏的机会,他们如何能不疯狂?
诺河兰联军再次咬紧了牙关。
糟糕的消息不断传来:
“蒙丹小行星带防线遭到光明先锋军的攻击!”
“武丹小行星带防线遭到光明先锋军猛烈进攻!”
“一号星门遭到光明先锋军猛烈进攻,母星受到严重威胁!”
“阻击光明先锋军援军的哥伦将军报告说他的部队已经伤亡惨重,快撑不住了!”
……
苏撒不愧是光明先锋军除了十大元帅之外的头号战将,主力都还没有出动,便是一轮疾风骤雨式的进攻,诺河兰联军原本胜利在望的大好局面被他一搅,顿时变得芨芨可危。最严重的是母星遭到直接威胁,现在母星就只剩下几百艘从前线调回去的战舰了,一旦星门被攻陷,母星必将暴露在光明先锋军的兵锋之下,这个后果,没有人能够承受!
小斯特琴科头也不回,厉声说:“别再向我报告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了,在拿到费扬的人头之前,我没兴趣听!不要去管后方,更不要去管那两条小行星带防线发生的事情,集中全力,歼灭费扬军团!”
参谋们真的急了:“可是……”
小斯特琴科厉声喝:“没有可是!你们没看出来吗?苏撒在虚张声势,他还没有出动主力!他之所以不投入主力,是因为他不敢,因为我们的援军也快到了,甚至已经到了!苏撒就交给我们的援军来对付好了,我们的任务,只是拿下费扬的人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女将军声色俱厉,指挥部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在她的严令之下,诺河兰联军对时空乱流走廊外面所发生的一切,甚至自己后方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只管集中全力,向费扬军团发动排山倒海式的攻击。
分割-支援。
穿插-阻击。
突围-拦截。
一层层的包围,一层层的增援。
一次次拼死突围,一次次殊死阻击。
这是一场决不能输的战争,不管是光明先锋军还是诺河兰联军,都不能输,这也使得战争加倍的惨烈起来。双方在前线厮杀的舰队如同投入沸水中的雪团一样成建制地飞快的消失,然后又一个个编队毫不犹豫的填进去,战舰和人命都变成了最为廉价的东西。一个拼死突围,一个殊死阻击,双方都已经陷入疯狂,在激光炮耗尽能量后将战舰变成最后一发炮弹狠命撞向对方的例子屡见不鲜,战事之残酷,让每一个经历过这场战争的人在数十年后回忆起来,都心有余悸。
这是费扬上将和小斯特琴科两个人之间的战争,那数以千计的战舰就是他和她手中挥舞的长剑,两个人都杀红了眼。
小斯特琴科,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血肉可以填进来!
费扬,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战舰可以填进这座无底坟墓来!
李晓莉和杨咏雯驾驶着战机,率领着各自的联队呼啸着掠过战场,却惊愕的发现,她们都不知道该去攻击哪个目标了。到处都混战成一团,到处都杀得血肉横飞,战场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漩涡,把一切通通吸进去,狠狠撕咬,直至化为齑粉,战术和战略在这一刻完全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最血腥的血肉搏杀!
李晓莉喃喃说:“天哪,他们都打疯了!雯姐,我们怎么办啊?”
杨咏雯咬咬牙,作出了一个不失为理智的选择:“我们去增援图澄星!”
李晓莉赞成:“好!”带领自己的联队,朝仍在燃烧的图澄星冲去。临走时看到一架光明先锋军的战机脱离了战团,她手痒痒的,用机载激光炮朝它开了两炮。
然后,那架战机的座舱罩便在一团火光中粉碎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