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舰在虫洞中穿飞。
商蓉凝视着这个躺在医疗舱里一动不动的家伙,神色多少有一些复杂。
初次交锋时他不惜与自己同归于尽的狠辣与疯狂,第二次较量时斗智斗勇,在虫洞中短暂的友好相处,在冰海中的生死较量……一一从她脑海中流过,是那样的清晰,巨细无遗。不知不觉中,这个人,这段经历,已经给她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无法磨灭了。
他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商蓉有些焦急,杨玮已经昏迷了好多天了。他颈部的伤口早已愈合,心率等各项指标也很正常,可是,为什么他还是像植物人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呢。
“他拒绝醒过来。”军医给出了答案,“按理说他早就应该醒过来了的,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拒绝醒过来,宁可将自己变成一个没有任何知觉的植物人。”
商蓉大吃一惊:“将自己变成没有任何知觉的植物?为什么?”她简直无法想象杨玮变成植物人的样子,这太吓人了。
军医说:“也许他是想守住自己身上的秘密吧……非常有意思,他恐怕是我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一个家伙了。”
说到这里,军医脸上露出病态的兴奋,搓着一双绿油油的手掌咭咭怪笑着,露出两排鬣狗般雪白而尖利的牙齿,眼珠子闪烁着磷光,如果有小孩子在场,估计马上就该吓哭了。这是一个变态的家伙,他医术高超,无人能及,但是非常变态,喜欢将各个人种的俘虏制成骨骼标本,而且是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制作的,俘虏凄厉的惨叫,喷溅的血沫,被割得七零八落的肌肉组织中露出的森森白骨,无不让他兴奋之极。杨玮的肤色,还有那奇异的自愈能力,都让他发现了新大陆般兴奋,要不是商蓉在场,恐怕他早就偷偷摸摸的往杨玮身上割上几刀,看看杨玮的肌肉组织以及反应跟他以前解剖过的俘虏有什么不同了。
跟他一比,商蓉反倒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将他唤醒?”商蓉问。
军医啃着又细又长的手指,说:“难,很难!他的意志比钢铁还要刚强,如果他执意不醒过来,别说唤,就算在他耳边引爆炸弹也没用!”
其实这种例子并不少见,一些高级特工或者特种部队士兵不幸被俘后,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因为承受不住酷刑而泄漏重要机密,他们会在受刑时对自己进行强烈的心理暗示,比如说在遭受电刑的时候经过心理暗示,传递到大脑的信号是自己遭到两万伏高压电电击,可怕的心理冲击一下子超过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原本只是电击棒一次轻轻的电击,却可能会造成该名俘虏昏迷不醒,变成植物人甚至猝死,从而让对方丧失了获取情报的好机会。也有一些俘虏会将自己封闭起来,让自己变成一个不会读不会写,除了呵呵傻笑和流口水之外什么也不会的白痴,任你电击针扎,用尽一切酷刑,他都只是呵呵傻笑,让你一点办法都没有。杨玮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他原本想自杀,却被商蓉给拖了上来,为了守住身上的秘密,他将自己封闭了起来,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知觉的植物人,因为这样的俘虏是没有价值的。
苏撒原本一直在冷眼旁观,这时也忍不住出声了:“必须想办法将他唤醒!神皇要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俘虏,抬着一个只比死人多一口气的植物人过去见他,成何体统!”
军医舔着手指,咭咭笑着:“要不我对他进行电击,或者用烧红的针扎扎他的身体?他毕竟还没有死,只要还没有死,受到强烈的刺激,总会有一点反应的。”
商蓉说:“没有必要。我已经掌握了不少关于他的母星的信息,他有没有醒过来,都无关大局,如果有需要,我们的舰队马上就能杀到那个星系去,将那颗小小的蓝色星球夷为平地。”
苏撒说:“神皇也对那个星系颇感兴趣,不过眼下我们还不能动他们。”
商蓉问:“为什么?”
苏撒说:“叙烈古元帅准备在沐岩星系发动一次规模空前的攻势,粉碎诺河兰联军坚守的图澄星防线……”
商蓉来了兴趣:“这是准备跟诺河兰人决战了是吗?”
苏撒嗯了一声:“对。图澄星防线是诺河兰联军在高冈星系外的最后一道防线,只要将这道防线粉碎,我们就能将战火烧到高冈星系内部,这场战争也就结束了。”
商蓉说:“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参与这场规模空前的战役?我真的很期待着与帕瑟芬娜再次交手,跟她分出个胜负来。”
杨玮的手指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苏撒说:“恐怕有点难度。”他冷笑:“叙烈古那个老东西,一门心思想将他那个宝贝儿子捧上去接自己的班,攻破图澄星防线,摧毁高冈星系,这是何等显赫的战争,他才不会让任何人去分润一星半点!看吧,这场战争将是费雷那个乳臭未干的家伙一个人的表演,我们都只有充当看客的份!”
看来苏撒对费雷上将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提到他的时候,整张脸都是黑的。苏撒历来心高气傲,自视甚高,费雷这个家伙居然靠着他老子的关系,小小年纪便与他并驾齐驱,甚至有借着图澄星这一战的契机爬到他头上去的势头,这叫苏撒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最最可恶的是,他还有气没地方出,因为叙烈古元帅是他的顶头上司,不管叙烈古元帅作出何等荒唐的部署,他都只有服从的份!如此一来,苏撒的意见就更大了,搞不好都在心里盼着费雷上将栽个大筋斗啦。
商蓉始终没有问起她离开玫瑰星系之后马里兰星的情况,苏撒也没有说。反正以她对苏撒的了解,他铁定会在马里兰星大开杀戒,发泄意外被一帮雇佣兵重创的怒火,不把马里兰星杀得血流成河他就不叫苏撒了。哎,可惜了那些奴隶,她可是费了不少劲才将那些奴隶调教得听话的呢。她很想到高冈星系前线去,碰碰光明先锋军有史以来所遇到的最强硬的对手,顺便把自己跟莫莉的恩怨作个了结,但是听苏撒的语气,连这个上司都没有资格去参与这一战,更别提她这个小小的少将了,唉!
商蓉有些沮丧的跟着苏撒离开了医疗舱,只剩下那个浑身绿油油,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家伙还在那里用细长的手指对着杨玮的身体指指点点,鬼才知道他到底在研究什么,反正只要是个正常人,被他这样摆弄都会吓得浑身冒冷汗的。他伸手捏了捏杨玮的肌肉,嘴里嘀咕着:“切开来看看不要紧吧?他自我痊愈能力那么强,只要不往要害部位下刀,都不会危及他的生命……”他对这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人种实在太感兴趣了,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种呢,要不是这是神皇点名要见的重要俘虏,他早就偷偷下刀子,将杨玮解剖开来,看看他的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了。杨玮那强悍的自我痊愈能力也给了他很大的胆子,商蓉和苏撒都出去了,偷偷割上一刀子,肯定不会被发现的……越想越对,他真的转过身去,拿起了伽玛手术刀,切向杨玮的手臂肌肉组织!
然而————
一双大手毫无预兆的探过来,一只手扣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扣住他的下巴,左右交叉一扭,喀嚓一声,这位医术高超但毒如蛇蝎的军医颈骨被生生扭断,一张脸转回了后背,眼睛暴凸,不敢置信的瞪着要了他的命的凶手,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杨玮从病床上坐起,浑身都是汗水,剧烈的喘息着。他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辈子那么长。就在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的时候,商蓉和苏撒的对话隐隐约约的传入耳际,像一道惊雷闪电,一下子就划破了无边的黑暗。
地球有危险!
莫莉有危险!
他可以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但是地球和莫莉的安危,他却始终放不下。他太清楚地球在那些侵略成性的外星势力面前有多脆弱了,别说光明先锋军,即便是比光明先锋军弱一万倍的吉斯科人,只消轻轻一碰,地球文明就会像玻璃一样粉碎开来,再也没有重新拼合起来的机会!而莫莉……那是他一生的牵挂,永远都放不下。现在,地球和莫莉都有危险,他岂能再继续昏迷!
于是,他强行从梦魇中挣脱开来,一出手就扭断了那个要将他解剖的疯子的脖子。干掉了这个疯子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虚弱,全身上下好像一丝力气都没有,连一根小指头都很难动上一下。他坐在病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那个已经气绝身亡的丑八怪,再看看弥漫着一股药水味的病房,眉头皱了起来。他依稀记得自己在冰海中跟商蓉拼死恶战了一场,最后被商蓉用一块锋利的浮冰划断了颈部大动脉,丧失了战斗力,最后沉入冰海……按理说,他就算不被狼头鲸撕成碎片,也该在冰海里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了,怎么会在这病房里?摸摸脖子,触手处皮肤光滑,哪里有什么伤口?他喃喃自语:“我这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