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雅一边捶着自己的脑袋一边嘀嘀咕咕的骂自己笨的时候,莫莉的手指动了动,一直紧闭的眼睛慢慢睁开,茫然看着四周。云雅没有注意到,她还沉浸在亏损严重的痛苦之中,就算把一枚手榴弹扔到她的身边,也很难引起她的注意。半晌,莫莉的眼睛终于恢复了神采,看着眼泪汪汪的云雅,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声音微弱:“云雅,你这是干什么?”
云雅嘟囔:“别管我,我想静静……啊?莫莉姐姐,你醒啦!?”话到半截才注意到是谁在跟她说话,惊讶得叫出声来。
莫莉说:“我……我昏迷了多久了?”
云雅握紧她的手,说:“你都昏迷了四天四夜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要叫医生?”
莫莉试着动了一下,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她微微喘息着,说:“我没事,就是感觉很虚弱,似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现在我要是站起来,估计一朵蒲公英都能将我撞倒呢。”
云雅说:“那是!你知道你昏迷过去的时候有多吓人吗?体温一直下降到零度以下,心跳几次都停止了,医生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也无济于事,差点就要宣布你已经死亡了!”
莫莉苦笑:“这就是透支潜力的后果……当时我以为我必死无疑,就算不死,也要变成植物人了,没想到我居然还能醒过来。”
她的手很凉,凉得让云雅心疼。云雅往她的手呵着暖气,想让她的手暖和一些。看着莫莉那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云雅有些困惑的问:“莫莉姐姐,你这样拼命是为了什么?冒着当场死亡或者变成植物人的危险换来短暂的强大,值得吗?”
莫莉笑着捏了捏小丫头那圆圆的脸,谓叹:“我也不知道到底值不值得,我只知道,当时如果我不这样做,小杨就死定了,整个军团所有人都死定了……云雅,这是战争,不是做买卖,是不能用值不值得来徇衡量的。对了,小杨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咏雯姐姐、大小李兵、梅里西亚……大家现在都怎么样了?”
云雅眨眨大眼睛,将这个她还看不透的难题抛到脑后,开始一五一十的向莫莉报告巨熊军团的现状————她是巨熊军团的参谋长嘛:大小李兵身受重伤,内脏几乎被震得移位了,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杨咏雯没事,只是莫莉和杨玮双双身受得伤令这位脾气一向不大好的女少校变得越发的暴躁,动不动就要揍人,不管云雅怎么卖萌都没有办法让她笑一笑;奥莱金将军被近距离爆炸的高爆燃烧弹灼伤,一半的头发被烧掉了,整个头发跟被山羊啃过一样;沈剑飞被激光剑刺伤多处,伤得也不轻,还得时不时承受杨咏雯的纳粹铁拳,苦不堪言;威廉姆斯将军被激光剑削掉了两根手指,也难为这位老军人了,居然可以在如此惨烈的近战中幸存下来;梅里西亚、韩战龙、公熊少校等几百人成了俘虏,到现在都生死未卜,这也是让杨咏雯焦躁不已的重要原因……
“这一仗打得太惨了,整个巨熊军团阵亡的重伤的加起来都超过三万了,班排级军官阵亡百分之九十以上,连级军官阵亡达到百分之百,营级军官更是从头到尾换了一遍,太可怕了!就算是第一次光荣战役中丝兰沙漠之战,也没有这么惨烈!”云雅把她从沈剑飞那里看来的统计数字一一告诉莫莉,在报出这一串数字的时候,小丫头神色分明有些恐惧。她跟着莫莉上过战场,见识过那尸山血海的惨烈场面,为此做了整整三天的噩梦!这一串数字让她意识到,原来战争可以如此恐怖,如此疯狂的!她的情绪都跟着有点低落了:“死伤的人实在太多了,而那么多人里,又有很多是向我买了保险的,这次我亏惨了……”
搞了半天,她还是只关心自己是赚是赔。莫莉嘴角扯了扯,想笑,但是笑到一半又笑不出来了,声音有点异样:“小杨……等我可以下床活动了再给他治疗,他会没事的,至于其他伤员,则要等到抵达泰戎星系之后才能进行妥善的治疗了。泰戎人的医学也非常发达,一定可以治好他们的,只不过,云雅,医药费恐怕得向你借了。”
云雅猛拍胸口:“放心,这点钱我还是掏得出的!”
莫莉说:“谢谢你啦。”
云雅小心翼翼的问:“那……那梅里西亚姐姐怎么办?她还在那个女魔头手里呢!”
莫莉说:“等我和小杨康复了,就到马里兰星去把她救出来,顺便找商蓉算清这笔血债!”说到这里,一向如同象牙塔里的仙女般美丽优雅的诺河兰公主身上猛然迸出一缕杀气,直透入云雅的心脏,令她不寒而栗。死在商蓉手里的巨熊军团将士实在太多了,就连杨玮,也差点死在了她的剑下,莫莉跟她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云雅忽然发现莫莉似乎变了很多,以往的优柔寡断,以往的多愁善感还有脆弱,在她的身上都再也找不到了,留下的,只有坚强,和漠视生死的淡然,这种淡然令她有点害怕,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正想跟莫莉说说保险金的事情,莫莉已经闭上了眼睛:“云雅,我很累,想先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好吗?”
云雅只好起身,帮她盖好被子:“那你先休息,等你好一点了我再来找你玩。”
莫莉嗯了一声,用被子蒙住了脸。云雅想提醒她这样不好,但终究没有说出口,转身走了出去。在房间的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回过头去,看到莫莉用手捂着脸,肩头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哭泣……
经历了这场空前惨烈的血战之后,莫莉确实变得坚强了,但终究还是不够坚强。如此惨烈的战事,如此惨重的伤亡,那么多朋友负伤被俘,已经超出了她心理承受能力的极限。
云雅眼睛有点发涩,用手揉了揉,眼泪就出来了,咕哝:“长大了有什么好,就连想哭,也只能躲在被窝里哭,不敢让人知道……好多沙子,真的好多沙子……”
莫莉醒过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艘军舰,杨咏雯急吼吼的跑过来要见她,却被医生挡了驾。莫莉现在还很虚弱,必须静养,不宜见客。杨咏雯也不勉强,隔着大门通过通信器跟莫莉聊了几句,让她安心静养之后就离开了。两个活祖宗终于有一个醒过来了,杨咏雯的心情好了很多,落在沈剑飞身上的铁拳自然就没有那么频繁了。谢天谢地,如果她再继续这样动不动就铁拳伺候,沈剑飞真的吃不消的。
莫莉的身体复原得很快,几个小时之后,她就开始吃东西了,这让大家都感到很高兴。两天后,当医生过来查房的时候,吃惊的看到她已经坐了起来,将身上的输液管一一拔掉。医生大吃一惊,叫:“你这是干嘛!”
莫莉说:“我想去看看将士们。”
医生说:“你现在还很虚弱,不能下床走动!”
莫莉说:“我必须去看看他们!”
医生叹了一口气,让人找来一张轮椅。闻讯赶来的杨咏雯把莫莉抱上轮椅,推着她慢慢走向医疗舱。
医疗舱里,大批伤兵躺在病床上,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们有的失去了腿,有的失去了手臂或者眼睛,更多的则是全身重度烧伤,百分之九十的皮肤都没了,裹在厚厚的纱布了,全身又疼又痒,痛苦不堪。这是一个令人压抑的地方,再怎么开朗的人在这里呆上一会儿,都会变得阴郁起来的。一名重度烧伤的伤员痛苦的哭喊:“我受不了了,给我一枪吧!”医生过来要给他打麻醉针,被他重重的推开:“别再在我身上浪费药物了,没用的!给我一枪吧,我————”这位狂躁的伤员突然看到,一位年轻女子正坐在轮椅上,由那位比男人还要剽悍的空军女少校推着,慢慢的走了进来。她穿着雪白的病号服,脸色苍白,一尘不染,仿佛误入尘世的天使。一头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胸前,十指交叉,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忧郁,脸上却带着一丝恬静的微笑,正看着他呢。他的手僵在了半空,说不出话来。
白衣女子来到他的面前,轻声问:“你怎么了?”
伤员说:“莫……莫工程师,我……我全身烧伤,痒得厉害,不过,这只是小意思,小意思!”
莫莉微微一笑,说:“只是烧伤而已,没事的,我能让你的皮肤重新长出来,你相信我吗?”
伤员轻轻点头:“相信,相信!”
莫莉说:“那就努力配合医生,不要让伤势恶化,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给你移植皮肤……要听话,不要闹小脾气,如果伤势恶化了,我就无能为力了。”
那位狂躁不安的战士在她面前竟然跟婴儿一样乖巧,讷讷的答应着,任由医生给自己注射麻醉剂。
莫莉又来到一名失去了双腿的战士面前,看了看他那几乎齐根截去的双腿,轻声说:“你受苦了。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还你两条修长而结实的腿。”又来到一名失去了双臂的战士面前,示意他躺好,说:“还有小半截手臂,复制起来会很容易的。安心养伤,你会好起来的。”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所有人说:“你们都会好起来的!”
医疗舱里的呻吟声、咒骂声和哭喊声都消失了,伤兵们都激动地看着那个站都站不稳的女孩子,心情变得平静下来。她是地球上最具智慧的人,她说他们都会好起来的,他们肯定就能好起来!一名失去了双眼的士兵叫:“莫工程师,我的眼睛还能看见东西吗?”
莫莉说:“能,一定能!”
那名士兵如释重负:“那就好,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都得跟导盲犬为伍了呢!”
一名失去了右臂的中国士兵问:“莫式程师,如果军团长站不起来了,你会带着我们继续打下去吗?”
莫莉咬牙说:“会!我会带你们继续打下去!”
中国士兵说:“那就好!我真怕没有机会报仇了……我们中国军队的传统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那个狗日的玫瑰军团把我们打得这么惨,那么多战友整营整连的没了,这个仇不报,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瞑目的!”
伤兵们放声怒吼:“打下去!就算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跟他们打下去,让他们知道我们地球人不是好欺负的!”
草帽星联邦的陆战队员吼得更响:“也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草帽星联邦不是任他们捏的面团!假如我们豁出性命,照样可以杀得他们尸横遍地!”
莫莉奋力站得笔直,慢慢举起手,向这些不屈的战士敬了一个不是很标准的军礼。
伤兵们不管能不能看见,都纷纷把手举到额头,向莫莉敬礼,一股近乎悲壮的气势在这些身体已经残缺不全的士兵身上缓缓扬起。他们现在连敬一个标准一点的军礼都做不到了,但是神情依旧倔强,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只要给他们一支枪,他们照样敢上战场与敌人血战!
这就是巨熊军团,光明先锋军可以将他们击溃,可以将他们打残,甚至能将他们歼灭,但是,却没有办法打垮他们。他们可以被打死,但是决不会被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