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杨玮接到了抵抗军总指挥部的来信,邀请他到红土高原中心地带进行双方会谈。
长达五百年的天灾,再加上漫长的战乱,人马星这个曾经人烟稠密的星球已经变得没有多少生气了。作为吉斯科人的奴隶供应基地,这个星球现存的人口不足六千万————要知道它人口最多的时候是达到十八亿的。可怕的天灾、战乱让人马星人被迫背井离乡,逃离了这个地狱一般的星球,要么就是被抓起来卖到外星去,或者死于饥荒和瘟疫,或者吉斯科人的大屠杀。吉斯科人完全将这个星球当成了自己的田地,这些勤劳善良的人马星人就是他们的庄稼,定期割掉一批,如果长得太密了就要拔掉一些,以免影响收成。在他们残酷的统治下,人马星的人口稳步下跌,而他们在撤离人马星的时候又抓起了好几百万人,可以说,这个星球的人口结构已经被完全摧毁了。虽然吉斯科人撤退了,他们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解放,但是严重的人口问题和日益恶化的环境让每一个幸存者都感到形势严峻,他们正面临着灭顶之灾,未来一片黑暗……不,他们已经看不到未来了。人马星的领袖们自然知道形势危殆,他们千方百计想获得帮助,但是谁会理会一个贫瘠无比的星球?现在的人马星,连让那些强大的联邦看上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了。
跟他们一起攻打过吉斯科人的军事基地的巨熊军团就这样进入了他们的视线。毕竟双方在同一个战壕里战斗过,也算有几分情谊,巨熊军团应该会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的吧?说不准,但是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能试一试了。
于是,就有了这封邀请信。
杨玮接到信后,二话不说,带上莫莉和一些警卫、翻译,乘上了波乘体飞行器,飞往红土高原。
波乘体飞行器以六马赫的速度在万米高空中巡航。人马星这片苦难深重的土地在下方画卷般飞快的拉开,放眼望去,暗红成了这片大地的主要色调,看不到多少绿色的植物,看不到流动的河流,只有一片片泛着盐霜的不毛之地和连绵的沙丘。大海也跟死了似的,看不见海浪涌动,一条由盐块和盐柱构成的白色死亡地带沿着海岸展开,海洋动物的尸体蜿蜒千里,却极少能看到海鸟去啄食。只有一些人顶着烈日在尸体堆里寻觅着相对新鲜一点的肉,然后带回去,这里可能已经是他们唯一的肉食来源了。这样的肉不光不新鲜,还带有很多病菌,长期食用这种不健康的肉是很容易染病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不吃你马上就会饿死!一条三米多长的死鱼成了他们哄抢的对象,这条死鱼应该是刚刚咽气不久的,到海岸寻找食物的人围绕着它剑拔弩张,似乎谁都想将这堆肉抢回去,周边那令人作呕的腐臭被他们完全无视了。
莫莉有些悲悯的说:“好可怜……我怎么感觉整个星球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呢?”
杨玮说:“我昨天让人到海边抽取了海水样品回来化验,发现海水的咸度已经接近中东那边的死海了,海里只剩下一些小型鱼类和菌类,如果再这样下去,鱼类很快就会灭绝,最后只剩下一点菌类啦。”
莫莉说:“这就是一个星球失去水资源的后果……没有了水,这个星球也就完蛋了。”
波乘体飞行器飞越大海,飞越平原,远处,一团沧桑的红色影子出现在大地尽头。苏激动的叫:“红土高原!红土高原!我的故乡!”
杨玮问抵抗军的联络官:“你们的司令部在红土高原?”
联络官恭敬的回答:“是的,将军。红土高原连绵千里,峰峦起伏,有着无数河流地峡,地形极其复杂,这是整个星球唯一一片始终没有被真正征服过的地区……最重要的是,那里是我们整个人马星文明的起源地,水源相对要充足一些,可以满足我们的生存需要,十五年前,当我们在深海中的指挥部被摧毁之后,我们便将指挥部转移到了红土高原,继续抵抗。在这十五年里,我们的司令部被摧毁了八次,司令部的指挥人员更换了七批,但我们始终没有向他们低过头!”
杨玮默然。司令部在十五年里被摧毁了八次,指挥人员集体更换了七批,这是何等的悲壮!高度保密的司令部尚且如此,普通士兵就更不用说了,他简直就不敢想象他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莫莉则对他们的海中司令部更感兴趣:“你们是怎么做到把司令部设在海里的?”
联络官说:“我们制造了三艘潜水舰,每艘潜水舰可以容纳上千人,有先进的通信和指挥设备,也有制取淡水、食品以及氧气的设施,理论上,这是三艘可以永远不必浮出水面的战舰。它们潜藏在上千米厚的深海之中,一旦有需要就上浮到五六百米深处,指挥整个星球各个地区的部队进行作战。”他有些沮丧:“我们耗尽了手头上的资源,只制造出三艘这样的战舰,可它们还是被敌人一艘艘的找出来,轻松摧毁!”
这就不难理解他们为什么要把指挥部搬进高原了,一来,已经没有资源再制造可以潜得更深躲得更隐蔽的潜水舰,二来,他们也发现躲在深海同样会被吉斯科人轻轻松松的找出来,到那时整个司令部一锅端,逃都没处逃。
波乘体飞行器关闭了引擎,全凭动能朝目的地滑翔过去。红土高原起伏的山峦层层叠叠,被岁月的风霜侵蚀出千百条沟壑,却始终挺立,那种厚重感,那种沧桑,令每一个初次进入这片土地的人为之肃然。一条条地峡在崇山峻岭间穿梭,干涸的河床泛起白色的盐碱,梯田上极少能看到绿色的作物,只有一些枯瘦的、跟白杨有几分相似的树还顽强的挺立在那里,却也已经停止了生长,像一群绝望的老翁,在那里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当然了,在这里你更别想看到城镇,反殖民统治的战争延绵数十年之久,还能有什么城镇留下来?人马星人生存的秘决就是深挖洞、广积粮,广积粮是没什么指望的,农业生产几乎停止了,你积个大头鬼啊?不过挖洞是一天都没有停止过,所有人都钻到了地下,一来躲避吉斯科人的飞行器,二来也躲避毒辣的阳光,当然,要是里面能有水,就更加美妙了。
在联络官的指挥下,波乘体飞行器飞进一块盆地,慢慢降落。舱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杨玮就明白了为什么要停在这里:他闻到了水的味道
是的,在这个极度干旱的星球呆久了,你真的能闻到水的味道!
在距离降落地点不远处,有几口坎儿井,估计这井都打到一两百米深处了,必须依靠电动机械才能把水给提上来。而在井旁,一些面黄肌瘦的孩子正吃力的操作着这些机械,往上面提着水,看到飞行器从天而降,他们露出惊恐的神情,却没有跑开,继续打水,似乎这点水比他们的命还要重要。莫莉看得心酸,低声说:“真可怜。”
杨玮也说:“是啊,真可怜。”
联络官说:“这几口井是整个高原为数不多的可以直接饮用的水源了……糟糕的是,它们的水位每年都在下降,能打起来的水已经越来越少。开始的时候我们还能用打来的井水浇一浇作物,现在谁也不敢这样干了,喝的水都不大够啦。”
韩战龙从飞行器上抱下一箱纯净水打开,拿起几瓶扔给正好奇的看着他们的孩子们,马上引起一阵欢呼。苏扑倒在地上,亲吻着脚下的土地,号啕大哭。他终于回到故乡了,死都可以瞑目了。
杨玮问联络官:“你们的司令部呢?”
联络官说:“还要往前走一段路……杨将军,请你和你的朋友们把武器暂时交给我们保管好吗?”
杨玮说:“不必了,我的警卫就留在这里吧。”不无歉意的笑了笑:“请原谅,在我们的信仰里,交出武器是军人的耻辱。”
联络官也不勉强,带着杨玮和莫莉快步朝山口走去。这时,杨玮留意到,在周边冒出了很多手持高斯电磁步枪的家伙,都盯着他和莫莉呢,躲得真好,这么近都没有发现他们!负责司令部安全的部队当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这些家伙显然是人马星最为精锐,装备也最精良的部队,他们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一样趴在地上,任由烈日暴晒,一动不动,令人佩服。
来到一个山口,杨梦龙发现山口两边都架着一种双管机枪,那块头跟苏联在二战时期大量装备的十四点五毫米重机枪有一拼,重量怕不少于半吨了吧?联络官说:“这是我们最强有的力的武器,撕裂者型重机枪,它的射速达到每分钟一千八百发,可以生生撕裂轻型战车!”
莫莉饶有兴趣的问:“是电磁重机枪?”
联络官说:“是的。”
莫莉再看了两眼,说:“太粗糙,也太笨重了,除非有机动车辆搭载,否则很难移动,极易被敌军的反击火力摧毁。”
联邦官说:“是的,它真的太笨重了。可是,这已经是我们所能制造出的最强有力的武器了。”
莫莉表示无语。这玩意她十三岁就能做出来了好不好……只是一开火,整个村子都会集体停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