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塞拉堡垒短暂的停留之后,巨熊舰队再度起飞,以光速飞向草帽星,只是战舰上多了两位客人而已。
小西科特上将就是其中一位。他接受了简单的治疗就上了蚩尤号,雷戈夫元帅暴怒之下出手很重,把他给打出内伤来了,他不时咳出血丝,情况相当的糟糕。但是没有人愿意理他,别说那些来自西顿共和国的退役士兵,就连在战舰上充当学员的中国士兵都不愿意正眼看他一眼,更别提给他送点药品,倒一杯水了。他显得无所谓,就这样孤零零的坐在那里,神情木然,不时剧烈的咳嗽,咳出血丝来。现在在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到半点一国元首的威风和身为上将的威严,只有孤独、寂寞和英雄末路的悲哀。
杨玮说得对,军人最恨的就是叛徒,他们可以战死,但是不能被出卖,出卖他们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小西科特上将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叛徒那么简单了,他背叛的是整个联邦舰队,几十万人就是因为他的瞎指挥和临阵脱逃而死,提起他,哪个不是恨之入骨?没把他扫到垃圾舱已经算客气了。
只是,叛徒是不会傻傻的呆在塞拉堡垒等着雷戈夫元帅回来找他算账的,叛徒不会在意被他出卖的人的愤怒和鄙夷,更不会显得如此落寞。真正的叛徒应该早就回到了草帽星,在元老们的支持下掌握了大权,春风得意才对,为什么他会如此落寞?
没有人去关心,也没有人有兴趣跟他说一句话。
他又开始咳嗽了,咳得很厉害,血迹从捂着嘴的手指缝间渗了出来。杨玮走了过去,递上一杯水:“喝杯水吧,喝杯水会好受一些。”
小西科特上将嘎声说:“谢谢。”接过水来一饮而尽,果然很快就停止了咳嗽。
杨玮见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说:“你伤得不轻啊,回去之后得赶紧接受治疗,不然的话,以后会落下病根的。”
小西科特上将把水杯还给杨玮,说:“无所谓,我……我没有以后了。”打量着杨玮,见他如此年轻,却挂着军团长的军街,有些吃惊,问:“你叫什么名字?”
杨玮说:“杨玮,巨熊军团的军团长。”
小西科特上将苦笑:“几十年来,我极力结交军政界的要人,拉拢朋党,朋友遍天下,登高一呼,应者如云,没想到现在,愿意跟我说话的只是一个雇佣军的指挥官。”他露出几分欣赏的目光,说:“你很不错,几场仗都指挥得很好,战绩辉煌,联邦要是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年轻将领,哪里还用得着招雇佣军去打仗啊。”
杨玮说:“是雷戈夫元帅指挥得好。他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战略家和战术执行者,还没有哪位统帅能像他这样把战略和战术指挥如此完美的揉合在一起的。”
仿佛是被人从肉里慢慢的抽出一根麻线,小西科特上将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是啊,他是最出色的,从学员队到现在,他一直都是最出色的……可惜,被我搞砸了。”
杨玮也是一声叹息。这场仗输得真是太冤了,三战三胜,打垮了吉斯科人光年防线的舰队,全歼了吉斯科人的盟军,甚至攻占了索多玛星,可谓占尽了主动,结果就因为小西科特的冲动和自大,一败涂地,任谁都不甘心的。他轻声问:“你后悔吗?”
小西科特上将冷笑两声:“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
杨玮说:“如果你不后悔,就不会在塞拉堡垒等我们,更不会主动帮助我们;如果你不后悔,早就回母星和元老们串通一气,把整个联邦的军权牢牢的抓到自己手里了。”
小西科特上将沉默半晌,最终发出一声叹息:“后悔……后悔又有什么用?就算我后悔了,忏悔了,死在蛾摩拉战场的几十万将士能活过来吗?我忏悔了,就能平息那些失去了亲家的军属的愤怒和怨恨吗?没用,没用!”
杨玮也发出一声叹息:“是啊,没用……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小西科特上将凝视着他,露出一丝微笑:“小杨将军,想听听我这个失败者的忠告吗?”
杨玮说:“洗耳恭听。”
小西科特上将看着天花板,面部肌肉微微抽搐:“我想给你的忠告是,永远不要去妒忌比你强的人,因为,只有没有本事的人才会去妒忌别人!”一句话说完,他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很多。他的资质并不差,非但不差,在整个联邦还是数一数二的,还是军事学院的学员的时候就被誉为联邦杰出的军事天才,可谓前途无量。然而,就因为妒忌,妒忌比他更胜一筹的雷戈夫,他走上了邪路,把太多的才智和精力用在了勾心斗角上,试图通过这些手段击败雷戈夫,屡次失败却始终没有醒悟,最终把自己,把联邦舰队送上了不归路。现在他终于醒悟过来了,可惜,太晚了。
当你妒忌一个人,挖空心思想压倒他的时候,只能证明你已经承认自己不如他了。所以,永远不要去妒忌比你强的人,因为妒忌是一味毒药,是没有本事的人的专利。
杨玮默然不语,倒不是没有听进去,而是替小西科特上将感到可惜。
小西科特上将也不再说话,看着窗外的星辰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恒星正在前方飞速放大,草帽星离他们已经很近了。
现在的草帽星已经陷入极度混乱之中,流行示威的浪潮席卷整个星球,每个城市都响彻示威者的怒吼,要求执政官马上下台。一些家伙混水摸鱼,趁火打劫,冲击商店抢夺货物,甚至把行政机构都给砸了,漫天要价向政府提出一大堆要求,暴力冲突时有发生。元老院声称这些混水摸鱼的家伙都来自西顿和泰瓦尔,正是这些野蛮人在大家义愤填膺的时候趁火打劫,大肆打砸抢烧,破坏联邦的秩序,一下子点燃了上百亿联邦公民的怒火,每个人都在怒吼着要教训一下这两个野蛮的国家。接着,一些传媒又有捅出了惊天内幕:这场战争之所以会失败,很可能是因为雷戈夫元帅通敌,他要借吉斯科人之手剪除异己,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证据?证据是明摆着的,如果他不是想借刀杀人,为什么要亲自带第一舰队和第六舰队前往天鹰星云伏击一群乌合之众,留下战斗力要差很多的第七、第九、第41、第69、第72以及公民舰队、盟军舰队与可怕的吉斯科本土舰队对峙?为什么他偏偏要带走第一、第六舰队,而不是第七舰队第九舰队?为什么现在舰队主力已经全军覆没了,他最青睐的第一、第六舰队几乎毫发无损?这还不足够证明他通敌吗?这帮家伙说得有鼻子有眼,在他们不遗余力气煽风点火之下,联邦公民的怒火腾起三千丈不止,驻扎在联邦本土的大军已经开始西顿共和国和泰瓦尔共和国边境,将这两个小国团团包围,一旦找到这两个国家通敌的证据马上发动进攻,将这两个叛徒给灭了!
按照剧情,找到确凿的证据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这两个国家的命运已经注定了。不过,西顿人和泰瓦尔人可不是好惹的,表面上只是强烈抗议,暗地里却开始总动员,拿得动枪的人都接到了动员令,一旦联邦军发发动进攻,他们将会毫不犹豫的猛烈反击,想让他们束手待擒?做梦!他们没有伸长脖子任人家杀的传统!这两个国家的秘密动员更加剧了恐慌,联邦已经被推到内战的边缘了。
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执政官身上。普通老百姓可能茫然不知所措,老奸巨猾的政客却很清楚,执政官不下台,雷戈夫元帅不回来领罪,这场风暴永远都不会停息的!
可执政官就是不肯下台!不管政敌怎么攻击,平民怎么谩骂抗议,甚至进行人身攻击,他都在咬牙死撑,说不交权就不交权!他更拒绝在军事法庭提交的对雷戈夫元帅进行缺席审判的提案上签字,一口咬定除非元帅和小西科特上将回来当庭对质,否则决不能雷戈夫元帅进行任何形式的审判!这下可把元老院给激怒了,群起而攻之,指责他偏袒自己的好友,居心叵测!可不管你怎么指责,他都当没听到,说不签字就是不签字,他就是王八咬上了铁钉,死活不松口!面对这头犟驴,那帮老家伙恨得牙痒痒的,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发动喽罗们发动更恶毒的攻击,试图将他击倒,比如说现在————
一位总统跳起来叫:“执政官,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还不签字,允许法庭对雷戈夫进行缺席审判?”
执政官硬梆梆的说:“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贸然对一位元帅进行缺席审判,这太草率了!”
那位总统说:“证据确凿!他一手葬送了联邦舰队,现在西顿和泰瓦尔人又进行了总动员,动员起了几百万大军,随时可能与吉斯科人里应外合,一举颠覆整个联邦,这还不够明显吗?”
执政官睨了那个急先锋一眼,说:“如果我没有记错,西顿和泰瓦尔共和国是在元老院未经本人同意就擅自调动大军将这两个国家团团包围后,他们才被迫进行总动员的……”
又一位总统跳了起来:“什么叫被迫?执政官阁下,元老院是在掌握了一些这两个国家通敌的证据,为防万一,才下令军队开过去,对这两个国家进行威慑的,是他们做贼心虚,在联邦军队还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的时候就进行了总动员!他们的阴谋已经暴露无遗了,执政官,你为什么就是看不见呢?”
执政官提高了音量:“如果元老院真的掌握了证据,请拿上来,等确认这些证据属实后,我自然会授权军方采取行动,还用不着元老院来教我怎么处理内政!”
元老院手里倒有一些证据,不过嘛,也就是有一些而已,真要他们拿出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们调动大军包围西顿和泰瓦尔的依据就是“虽无显迹,意有之”————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两个国家要通敌,但是他们有通敌的可能性,这就够了。真正的证据嘛,就是西顿共和国境内那些历史悠久的重工业基地和精密加工集团,还有那数百万优秀的技术工人,元老院垂涎这些东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联邦各国也想分一杯羹,可谓众志成城。可是执政官太不识时务了,死活不同意,执意要挡着大家发财,靠!
总统们都愤怒了,一个个跳了起来,挥舞着拳头怒吼:
“你这是因私废公,为了保住自己的亲信置联邦的利益不顾!”
“我不关心什么证据不证据,我只关心这场该死的风潮什么时候才能平息!”
“对啊,总得有个结果的,再不给国民一个交待,他们就要将我们撕成碎片了!”
“滚下台来!你不配站在那个位置!”
“下台!下台!”
“马上对雷戈夫进行判决!让他为这场战争的失败负责!”
“对,马上对他进行缺席审判!”
……
会议厅里人声鼎沸,群情激怒,每个人都在冲执政官放声怒吼,大有再不答应我们的要求就把你从楼顶丢下去的意思。蒙克斯元老一言不发,却露出得意的笑容。千夫所指,无疾而终,执政官,在这样的压力下,你还能挺到什么时候?
火候似乎差不多了,提尔共和国总统叫:“蒙克斯元老,你倒是说句话啊!”
主角要出场了,全场顿时肃静下来。万众瞩目之下,蒙克斯元老慢慢的站起来,说:“我认为应该马上对雷戈夫进行缺席审判,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像一把利剑一样插了进来:“为什么要进行缺席审判?你们不嫌多余吗?”
这声音……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遁声望去,正好看到雷戈夫元帅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背负着双手慢慢走进来。警卫,警卫死哪里去了?哦,警卫正被几名巨熊军团的士兵放倒在地拳打脚踢呢,那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几位元老的眼皮不安的狂跳起来……这家伙满身杀气的,来者不善啊!雷戈夫元帅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主席台,向执政官兼好友甘梅尔躬身一礼,声音平和:“我回来了。”
一瞬间,执政官的眼里闪烁起了泪光,嘴唇微微哆嗦起来。他软绵绵的坐了下去,一种脱力的痛苦让他连坐直一点都办不到。不容易啊,他总算回来了,自己挺过来了,至少对得起这份难得的友谊了!想起这段噩梦般的经历,他心有余悸,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雷戈夫元帅转过身,面向几万名议员,也面向整个联邦一百多亿平民,声音平静,却如同魔鬼咆哮般令人心头狂震:“不必进行什么缺席审判,我回来了,现在就开庭吧!”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像两道闪电,朝那几个老不死怒射过去!
蒙克斯元老抬起头,与他对视,四道目光像四条暴怒的火龙轰然相撞,迸出无形的火花,慑人心魄。元老院的计划还是出了意外,这家伙居然在被解除兵权之后还能冲出吉斯科人的包围,并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到草帽星,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么大的事情,元老院居然没有收到一点风声,这是极不正常的,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回来了,而军方与元老院彻底撕破了脸皮,再也没有和解的可能,唯有斗个你死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