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是一道霹雳撕乌云,正中头部,杨玮浑身一震,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僵直的坐在那里,目光游离不定,苍白的嘴唇抿得紧紧,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他内心那强烈的震动,陈娜和司令都能感受得到。他盼了十年,九死一生才与莫莉重逢,内心的喜悦,难以用笔墨来描述,然而就在他沉浸在这巨大的喜悦中的时候,却发现莫莉很有可能是来自外星的人类,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怪物,这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残忍!陈娜的每一句话,她拿出的每一份文件,都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在他的心捅了一刀又一刀,鲜血喷涌,他感到自己的血快流干了,他分明听到自己那比钢丝还韧的神经绷断的声音!
陈娜和司令都不再说话,留一点时间让他缓冲一下,不然,他真的会疯掉的。
半晌,杨玮嘴唇艰难的翕动着,吐出一个还算完整的句子:“你们的意思是说,莫莉她……很有可能跟修罗王是同一类人,隐藏在我们中间,试图毁灭地球?”
司令长叹一声:“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跟那个丫头接触都有好几年时间了,她的性格我还是了解的,虽然有点偏激、任性,但是本质却是善良的,对权力没有半点兴趣,说她企图毁灭地球,征服全世界,我第一个不信。但是她的身份如此神秘,疑点重重,又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我们不得不防啊。修罗王的厉害你也见识过了,她的能力犹在修罗王之上,一旦作起恶来,全世界都完了……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们不能妄下结论,因此,我想请你去尽量接近她,暗中查清真相,她对你,应该是不设防的……”
杨玮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手一抖,手中的文件飘落在地,他一节节的把身体支起来,失态的挥了挥手,似乎是想将那个暗中掐住他的脖子让他气都透不过来的魔鬼赶开,语气虚弱:“我……让我想想,让我静一下!”说着,逃也似的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他走得太急了,一不留神碰倒了紫砂茶壶,价值不菲的紫砂茶壶跌落在地,啵一下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汤喷溅出来,有不少正好溅在他的腿上,他竟没有感觉似的扶着茶几站稳,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陈娜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背影,精通行为心理学的她一眼就看透了杨玮内心的想法,低叹一声:“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了,他的心理都快要崩溃了……”
司令有些无奈:“我也知道这对他来说很残忍,但是除了他,真的没有人能让莫莉主动说出真相了……唉,真希望这一切都是错误的,是我们在胡思乱想……真希望那个丫头是个普通的人类,是一个优秀的中国青年啊。”看到陈娜去拿扫把想扫掉紫砂茶壶的碎片,司令皱皱眉头,说:“小陈,不用管这些,你替我去看看他。他现在的状态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来,我可不希望梦游似的四处乱走,最终闯入禁地,被警卫当场击毙!”
陈娜说:“是,我马上去办。”放下手头的活快步走了出去。
正如司令所言,杨玮现在跟梦游差不多,一路上碰到什么看到什么,自己都一无所知,他像是陷入了梦魇之中,无力自拔,脑子里轰轰作响,仿佛有千百个人在耳边里用近乎癫狂的声音冲他嘶喊:“莫莉不是人!莫莉不是人!莫莉不是人!莫莉……”这声音无孔不入,他贴近墙壁,那声音就从墙壁里面传来;他用手捂住耳朵,那声音就从指缝间钻进来,阴魂不散,让他无处可逃。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门疯狂涌去,几乎要将脑袋胀裂,直喷出来,轰轰作响的脑袋痛得像是要裂开来,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呻吟,捂着头蹲了下去,全身的力气都已经消失,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基地里严格的规定救了他,要不是一进入基地他身上的所有武器就通通上交了,他肯定会拔出手枪轰开天灵盖,把在里面冲他大吼大叫的家伙一个个揪出来摔到地上,再狠狠的补上一脚将他们踩成肉酱的。
莫莉她有可能是外星人,她不是地球人,甚至有可能不是人。虽然她是如此的美丽,但是这极有可能只是一层伪装,她的本来面目,也许像蛞蠕那么丑恶,甚至有可能像被剥掉了皮,拿人皮当衣服穿的画皮妙那样恐怖。她来历不明,极有可能像科幻小说里的情节一样,是某些侵略成性的外星人派到地球来的卧底,只等时机成熟马上发难,将这颗迷人的蓝色星球变成血海……可是,她又是那样的善良,哪怕是困窘不堪,也不愿意将电磁步枪这种杀人利器献给国家,换取天文数字的金钱和巨大的荣誉……天啊,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再胡思乱想,脑袋真的要胀裂开来了!一阵剧痛从头部袭来,这位大腿被毒蛇咬了,连麻醉药都不用,拔出战术刀将被毒液侵蚀的肌肉组织一点点的剜掉而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铁血战士捂紧头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不许再痛了,不许再痛了!再痛下去,我就用刺刀把你挖出来,看看是什么在作怪!”
一声温婉而带着一丝怜悯的叹息随着晚风忽忽悠悠的送入他的耳中,杨玮霍地回头,看到一位穿着黑色制服的女子正站在他的身手默默的看着他,脸上没有带着那令他愤怒的嘲弄或者同情,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似乎能看透他的灵魂。
是陈娜。
杨玮扶着一根柱子慢慢的站了起来,瞪着陈娜,寒声问:“你来干什么?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或者内幕要告诉我?”如果说刚才他软弱得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的三岁小孩,那么现在他就是一头暴怒的狮子,随时可能扑上去将陈娜撕成碎片!他恨陈娜,恨之入骨,也不可能不恨,要不是陈娜去找他,告诉他这些,他现在仍然沉浸在幸福之中,哪里用得着这么痛苦?
陈娜移开目光,望向不远处的白湖。今晚是难得的好天气,万里长空一碧如洗,一轮皎皎玉盘挂在天空中,如银月华倾洒在白湖,蓝宝石似的的湖面泛起银辉,在晚风中一圈圈的荡漾开来,那种宁静圣洁的美,让人的心灵不知不觉中归于平近,尘世的喧嚣转眼间就消散在这从远古吹来的风中。杨玮却看不到这美景,他眼里只有这个令他痛苦万分的黑衣女子,所有的绝望、迷茫、恐惧都化作滔天怒火,煎熬着他的心灵,烧蚀着他的理智,疯狂的念头一次次撞击着他的灵魂,他快要按捺不住那种把一切撕成碎片的暴戾冲动了。对,把她撕成碎片,把所有知情者都撕成碎片,销毁那些该死的绝密文件,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今晚所听到的看到的一切了,所有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对,就这么干!
身边这颗人形核弹头已经到达临界状态,马上就要爆开,毁灭一切了,陈娜却一动不动,抬头看着天空,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析射出白玉一般的光芒,美得令人窒息。她叹息着说:“真没想到你们竟然爱得这么深……我一直以为爱情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但是看到一位神经比钢丝还要韧的职业军人为情所伤几乎崩溃,我不得不相信,爱情不是传说,它真的很美。”她用手指轻轻挑开一束被夜风吹乱的发丝,迎风吟唱:
弹断琴弦诉不够离伤
望穿秋水看不破情网
岁月轮回带不走忧伤
白雪苍茫盖不住惆怅
原上枯荣飞逝的时光
无奈岁月画鬓已如霜
但求千里与你共婵娟
天涯海角我都不能忘
……
这优美而通俗易懂的歌词不知道唱出了多少恋人悲欢离合,她的声线极好,而歌又是一首极为动人的歌谣,在她随口唱出来如天籁一般,杨玮虽然已经陷入疯狂,也不禁听得出了神,心中的怒火被一丝丝的浇熄。
陈娜唱完了,望着杨玮,诚恳的说:“说真的,中校,我羡慕你。”
杨玮重重一哼。
陈娜主动忽略了这一声毫无礼貌可言的冷哼,幽幽的说:“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把我交给了国家,我的童年,是在教官的怒吼和无助的哭泣中度过的。当你快快乐乐的背着书包去上学,挖空心思编借口逃课的时候,我们正在与世隔绝的学校里,在严厉的教官的监督下去学习你们到了高中都不见得能弄懂的知道,在你们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小伙伴扭打成一团的时候,我们正在军犬的狂犬中拖着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的身体去穿越障碍,去武装越野。在那里没有一丝温情,在教官眼里,我们不过是一批等待加工的产品,能达到他们的要求的万事大吉,如果不能达到他们的要求,只能淘汰。为了得到教官一丝微笑,为了得到教官一声赞扬,我们必须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学会表现自己,打击周围的人,更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和彼此欺骗,把这些融入自己的本能之中,因为这是一名特工最基本的东西……从小教官就教导我们,要爱祖国,要忠于祖国,忠于人民,但是谁来爱我们?他们说,特工不能有爱情,但也不能冷酷无情……他们到底要我们怎么做?”
杨玮静静的听着,没有幸灾乐祸,相反,心里还隐隐泛起一丝同情。一位优秀的特工,绝对不会像007那么风光,间谍生涯更不会处处都是俊男美女红酒香槟,在情报战领域的尔虞我诈我腥风血雨,是普通人所无法想像的,稍有不慎就死无葬身之地!如此残酷的环境,只有那些接受过最残酷的特工才能生存下来,这就注定了一名特工成长历程中要充满疼痛和忧伤,而这些,都只能由她们自己去承受。隐藏在美丽的躯体里面的那颗心灵,只怕已经是伤痕累累了吧?
陈娜涩涩的笑笑:“这些教条听多了,经历的事情多了,心也就麻木了,不会再痛,不会再忧伤,更不会再为准而悸动。看到你痛苦得想大声哭出来,我真的很羡慕你,还有一个人能让自己的心为之绞痛的感觉,真好。”
杨玮嘎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娜说:“我只想告诉你,尽管这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是除了你,已经没有人能真正走进莫莉的世界,查清来龙去脉了,而这关系到整个国家甚至全人类的未来,份量有多重,你比我还清楚。也许对你很不公平,但是,你必须接受,只因为你是共和国的军人!从你穿上这身迷彩服的那一天起,国家、荣誉、责任就在你的灵魂深处打下了永不磨灭的烙印!”
杨玮又要透不过气来了:“我……我做不到!”
陈娜说:“你必须做到。一年之后,我们将登陆月球,她是登月计划的负责人,将亲自带领宇航员登月。如果她真的……那么,她很有可能会偷偷跑到月球暗面去代那艘飞船的残骸,我们只要盯住她,一切自然就真相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