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豪杰办成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中国人奔走相告,欢欣鼓舞,外国人却是很不高兴。在一些外国人的眼里,不管中国人做了什么事,包括十八豪杰智取重镇烟台的这样的大事,英国人安文把他们说成无能的废物,这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英国人在信中说的一点都不错。英国人安文的信息来自王传炯——这位新任烟台临时军政府总司令。王传炯本是兵舰舞凤舰舰长,有人说他是应道台徐世光之召,从天津赶来增援的,王传炯则自称是带兵舰来烟台过冬的,不想到了烟台,正赶了烟台民军召开独立大会,时局既然如此,王传炯不管是许世光招来增援的,还是来过冬的,他都得表明一下态度,识时务者为俊杰,王传炯就是再怎么忠诚清王朝,这个时候他不敢也不会逆潮流而动,他就喊口号式地讲了一番支持革命党人的敷衍大话。十八豪杰看王传炯很有两把刷子,他们都没什么这个领导才能,王传炯又一表人才,还会用中英双语发表演说,并在英国海军受过五年正规训练,眼下要兵有兵,要枪炮有枪炮,特别舞凤大兵舰就在港口放着,势力也是明摆着,就一致拥戴他当领袖,委以烟台临时军政府总司令。
王传炯当了烟台临时军政府的总司令,这对他来说起义没有寸功,却得了这么一个如此高官,心里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心里一点都不踏实,高兴不起来,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革命党人,他不想革命,所以他就一直暗地里跟山东巡抚孙宝琦和列强外国人眉来眼去,与北京清政府瓜葛不断,还有事没事总往英国人安文哪里跑,王传炯向安文抱怨十八豪杰不断向他“要地位、要薪水,使他经常感到受威胁和为难”。
而革命党人也对王传炯不满,说他排挤有功之臣,而且与孙宝琦暗通款曲,在革命问题上首鼠两端,“见起义军打败仗,就挂出龙旗;闻则又有一省宣布独立,则赶换白旗”。原来王传炯是这样的一个见风使舵的人,十八豪杰发现一表人才的王传炯指望不上,他们就致电上海希望正在那儿的烟台人徐镜心能回烟台主持革命,上海很快复电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并要求他们稳定烟台的局势,在徐镜心没有到达烟台之前,一定别处什么乱子。
徐镜心回烟台后,发现胶东烟台的局势比想象的还要复杂,而且变得非常危急。山东取消独立后,南京方面非常重视依然独立的烟台,因为在北方“唯有烟台一隅尚全在吾民军之手”。孙中山与陈其美决定先派出刘基炎率兵三千,组成北伐先锋队赴烟台,又从福建调军接续增援。东北陆军第二混成协协统蓝天蔚被任命为关外大都督,自上海率海琛、海容、南琛三艘军舰赴烟台。孙中山明显要力保革命党在北方的唯一革命党的支撑地,更何况那还是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胶东的烟台,为此南京动用了所有可动用的军事力量。
山东除消了独立,而作为山东省的一个市的烟台还在独立着,袁世凯当然也难以容忍这根肉中刺的存在,他派得力干将张树元为胶东兵备道,带一旅北洋军进驻莱州,张树元(1879~1934) 字少卿。山东无棣人。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历任北洋陆军第五镇标统、协统,是袁世凯的左膀右臂式的人物。派叶长盛为登、莱、青三府镇守使。南北双方政府在胶东剑拔弓弩很快就形成了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毫不夸张地说,中国人自家的事,常常会引来别人来插手,比喻说烟台此时就吸引着世界列强的目光,列强们有些摩拳擦掌。烟台独立前后,英国、日本、美国、俄国都将军舰驶至烟台海面来围观,说是来围观倒不如说是来寻找插手机会。英国军舰替清军运送弹药,俄国与美国都向清政府提出了“登岸”的要求,有必要的话,他们完全可以亲自出兵镇压革命党人。列强的态度非常明朗:他们除了保障所得的利益不流失,更想在动乱中再分一杯羹,一个已经证明相当听话的清政府,总胜于一个充满未知的新政权。
一时间,南北政府双方在胶东剑拔弓弩对峙,各国列强围观,在胶东东海一隅,战云密布,这个时候的革命党人徐镜心能不感到压力么?
面对着如此复杂危急的局势,已经作为了烟台革命党总领导人的徐镜心清楚地意识到,要想烟台的革命立于不败之地,仅仅靠着烟台一地肯定不行的,必须扩大革命范围,用更多的人,更大的地盘跟清政府斗。1911年12月1日,徐镜心亲临登州,在登州华提士药房,与同科秀才、烟台东牟公学教员孙丹林,加上当天加入同盟会的药房主人柳仲乘,三人喝着辽阳白酒,一起筹划攻占登州的方案。孙丹林说:“我们民军要想站稳脚跟,必须进图山东,必须打通与海上的联系,与南方保持通畅的交通,同时就地筹款募兵。因此,夺取并保住登州势在必行!”
当时的登州就是眼下的蓬莱市,也是一个胶东海边都市,在烟台的西北端,距烟台不足一百公里。徐镜心说:“丹林兄说得正合我意,我这次到登州来就是为这件事情做谋划,我们打下登州来,登州与烟台互为犄角,这样我们就有力量得多!”
三个人达成了共识,徐镜心临行前对柳仲乘孙丹林布置此事说:“积极谋划此事,一旦时机成熟,我们就力求成功时不我待,分头行动吧!”
1912年1月又日,孙中山在南京宣布就职,建立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组成临时参议院,颁布《中华民国临时约法》,这标志着革命人的革命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这就更加鼓励了徐镜心他们的革命斗志,加快夺取登州城的计划。
1912年年1月13日午后,柳仲乘收到孙丹林从大连发来的密电,只有五个字:“翰,全眷到,孙”。
柳仲乘蓬莱县城里人,清光绪二十年(1894)考中秀才,1907年由孙丹林介绍加入同盟会,在城里西街开设的华提士药房为同盟会革命党人活动中心和联络点。密电中的“翰”是韵目代日,指代“十五日”,起义敢死队将于1912年1月15日到达;“全眷到”意味着来人数目超过一千;“孙”不只是指发报人姓孙,它是百家姓排序第三位,表明到达时间是寅时,即凌晨三点到五点。
孙丹林带来的部队有在东北招募的死士,也有一支叫“广东北伐十字军”的部队,队员都是青年学生。队伍中甚至有好些日本人,如《芝罘日报》的记者仓谷箕藏,还有桥本、北大、石井、粟田等,大都是徐镜心在日本时结交的好友。
孙丹林包下了日本商轮“永田丸”,声称直航烟台。仓谷箕藏是日本黑龙会成员,他出面买通了大连的宪兵、警察与永田丸的船长,让武器弹药可以顺利运上船。船至中途,孙丹林拔出手枪,逼令船长改道开赴登州。船长只能照办,改道登州。
果然如孙丹林的电报所言,15日凌晨四时,孙丹林指挥敢死队趁夜冒险登陆,秘密突袭水城。水营统领王步青还在睡梦中,已被俘虏。登州城内作为内应柳仲乘打开登州北门,民军大部队进城,满街加贴四言告示,登州光复。
民军光复了登州水城,紧接着浩荡的民军就是要去攻打黄县,新任都督连承基亲自领队,徐镜心也一起同往。刚出登州,前哨来报:黄县知县听说登州失陷,已弃城而逃。新任都督连承基哈哈大笑:“我以东北健儿攻打清兵易如反掌,清兵自然望风丧胆!”
新任都督连承基是东北绿林巨擘,此次出资在旅顺购快枪700支,被众人推为山东都督。民军兵不血刃就光复了黄县。黄县光复后,军民稍作休整后,连承基和徐镜心又起兵攻打掖县,掖县大商人邱丕振对连承基说:“清兵有个标统玉振,在日本士官学校与我同学,擅长炮术,素为良弼所倚重,我民军只有七百余支枪,请都督不要轻敌!”
邱丕振与宋教仁在日本结为好友,此次毁家举义,还亲身参加了敢死队。玉振的话连承基根本不与采纳,自认为大军所向披靡,没有人能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连承基命民军向西进发,果如邱丕振所料,在城西三十里的北马,迎头碰上了玉振!更没料到的是,玉振带的不是一标(营)人马,而是整整一个混成协(旅)!有大炮、机枪,武器装备十分了得,而连承基带领的民军只有步枪、手枪与自制炸弹,根本就不敢与之对阵。连承基与徐镜心未敢交战,只好急退回黄县县城。
连承基和徐镜心退回黄县县城,玉振却不想就此罢休,玉振带领清兵就此包围了黄县城,连承基和徐镜心急电南京陆军总长黄兴求助,南京电令驻在烟台的沪军司令刘基炎率军二千驰援。1月24日沪军抵达,25日沪鲁两军联手出击,在北马痛击清军,黄县之围遂解。
胜利溃敌,形势利好,沪鲁两军没有精诚团结,以革命大业为重,接下来却是革命军内部一连串的龃龉。先是在北马作战时,沪军抓到了两个行人,怀疑是敌探,送到都督府羁押。连承基大言在先,突遭新败,心情郁闷至极,一听说“敌探”,审都未审,就将两个行人枪决,并公告示众。沪军返城后听说此事,刘基炎大发雷霆,说如此滥杀,简直是有意破坏北伐沪军的军誉。
连承基的“东北健儿”很多是大连的绿林好汉或浮浪子弟,军纪确实远比不上有正规训练的沪军,但刘基炎也有些借题发挥。只因黄县之围初解时,全城感戴,连承基曾放话说要将山东都督让给刘基炎。后来这事却不提了。刘基炎觉得连承基出尔反尔,不免怀恨。
两人越闹越僵,刘基炎索性让沪军撤回了登州。清军的首领玉振自然不会坐失良机,引清军复攻黄县,在守城问题上连承基与徐镜心又发生了争吵,两个人意气用事,甚至两人发布的命令都互相抵触,部下无所适从,疲于奔命,如此闹了两三天,许多士兵对革命前景失去了信心,竟在守城时睡着了。清军乘夜登城,黄县陷落,刘基炎和徐镜心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