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舞裤衩的女孩有个与之很相称的名字——花枯茶。
“我娘是船舶大王,叫花枝翘。你们很好奇我为什么会跟娘姓吧,因为我没有爹!”
花姑娘站在船头,振臂一挥,气势十足地以自身为八卦根源,迅速与燕山众人打成一片。渐渐,八卦的核心变成了华迟与花枯茶的情事,大伙燃起兴趣,全都聚到了船头。
燕山那三位当家又一脸严肃的说有要事相商,躲在船舱里聊得正兴起。
“搞什么啊?”春风慢慢收回视线,黑漆漆的货仓里,顿时只剩下了她一人,皱眉看着那一堆乱七八糟待整理的东西,为什么归置花姑娘日用品的活莫名其妙就落到了她身上?
大家都能偷懒,没道理只有她不行吧?
想着,她懒懒地靠在了附近的大箱子上,从怀里又小心翼翼地摸出那枚很精致的暗器,反复研究了起来。
想得正入神,忽地有双手仿佛凭空出现般,从她的手臂中穿过,落在春风的腰间,稍一用力,措手不及的她身子往后一仰,抵在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怀里。
四周很暗,只有船舱边的小窗透出些许光亮,春风猜不到身后的人是谁,下意识地想惊叫,那双手又突然上移,捂住了她的嘴,让她翕张着唇却只能勉强哼出几声鼻音。
“是我。”极富穿透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几分笃定,似乎很确定春风在听见这声音后就会乖乖安静。
事实也果然如此,刚想挥手挣扎的春风眉一皱,眼眸倏地闪亮,是小光!
“被谁抱着比较舒服,嗯?”魅惑还在持续,感觉到了春风的安静,他松开手,转而又回到她腰间,力道把握得刚刚好,将她轻拥入怀中。
“什么?”又能说话了,春风没来得及展现出久别重逢的喜悦,就先被他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我以为我的情敌只有少主而已,没想到,连华遥都较真了。”
“……你说大当家兄台?”对于眼下这亲昵的姿势,春风还是有少许的不适应,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怀抱后,她笑得若无其事,“不会啦,你想太多了,他就是硬是装出一副男子气概的大男孩啦。”
“是吗?”小光挑眉,怀里忽然空了,嘴角笑意也随着淡去了不少,“呵,那最好,我也不想每次出现都是为了捉奸。这是什么?”
他注意到了一直被春风紧握在手中的暗器,趁她恍神之际,便从她手中抽出,借着微弱的光芒,皱眉审视着。语气是难得出现的冰凉。
“这不是你的吗?”春风眼帘轻眨,后知后觉地问。
“不是,哪来的?”他转过眼,逼视着她,言辞间透着股紧张。
“哈?”相较而言,春风仍旧没能从这消息中缓过神。她甚至认定那晚不愿现身却救下她的人是小光,可会有人认不得自己的暗器吗?
“呵,怎么了?我只是觉得女儿家不是都该收藏些饰品的吗?你好端端地藏枚袖箭做什么?还是说……这是哪个男人给你定情信物?”他把玩着袖箭,话锋一转,先前的失态与慌张荡然无存。
“才不是,是在林子里捡到的。”春风选择三言两语地把事情带过,既然那晚相救的人不是他,那也无需多做什么解释。
“捡?你知不知道,东西不能乱捡,有些会为你带来杀身之祸。”他耳语轻喃,似是警告,又更像是在一步步诱导她远离那枚袖箭的主人。
“杀身之祸?不至于吧。”春风好奇地歪过头,不就是个暗器吗?那些江湖人物随手一洒就是一大把,她还以为只要有刺客执照,这东西可以按斤卖呢。
“或许你可以问下船头那位花姑娘,她该是比我还清楚。”
“关花姑娘什么事?你认得这暗器的主人?”
她对这枚袖箭的过分关注,让小光有些不爽,暗嗤了声,本不想解释,有些事她完全没必要知道太多。可私心里,他偏是不愿见她对那个男人留太多神,“祈清登基才几日,便被袁族掳走。江湖盛传,袁族早就释放了他,是花家的船去接应的。可惜,还没入关,船被弄沉,祈清也失踪了。船的残骸里,有不少袖箭,和你手中的一模一样。”
“那又怎样?”不就长得一样嘛,流水线批量生产不行啊。
“不怎样,只是朝廷和江湖都不约而同的把这袖箭的主人,视为诛杀前皇帝的凶手。”他难得有这份闲心,耐着性子为她讲述那些尔虞我诈。
可春风给出的反应,却让小光恨不得直接把她丢在江里去喂鱼,“哦,这样啊,袖箭何辜,哎……”
边叹,她边从小光手里拿回袖箭,谨慎地藏进兜里。显然,她是完全不觉得杀了从前的皇帝意味着什么,更是不觉得跟她有什么关系。只晓得这东西的主人救了她,不管是有意或无意,都得报恩。她们妖族最喜欢报恩了,那个白蛇姐姐哇,就报着报着抱到了个相公。说不定,她也能报恩抱到青山。
“丢了它。”他眯着眼,命令。
“做什么哇?”
“捡来的藏那么好做什么?”
“死鬼,你干嘛非得跟枚暗器较真啊。”他的固执,让春风不解。
“因为我答应过会保护你,不想看你被卷入那些是非。”小光别过头,口吻似真似假。
“我不介意呀。”她没心没肺地傻笑,是是非非,那都是别人的事,她只管自己的余生安妥。若是不去招惹,又怎会平白无故被卷入?
“当真?如果你爱的男人牵扯到天下之争,你也不介意?”他忽然眼眸凝光,怔愣地看着眼前女子,试探性地询问。
“唔……为什么要牵扯?我会劝他放手的。”
她说得很天真,却不自知地让小光的心一沉。
——我会劝他放手。
是“他”,而非“我会劝你放手”,潜意识里,她心底藏着一个他。
“放手的理由呢?”小光勉强挤出寡淡的笑容,愈发觉得不该任由自己的心太过放纵。
“我可以给他比君临天下更好的幸福呀。”春风笑眯眯地眨了眼,想到了他们自以为寿与天齐的那些年。
小光恍惚地抬起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掌温冰凉。任由她的体温灼烫自己的手,带着少许的希翼问道:“为什么不陪着他一起君临天下呢?”
“因为谁的天下也抵不过我的千年。”在他的触碰下,她有些恍然,这掌心的凉直直刺入心底,和千年前那股纯澈的温暖差之千里,虽陌生,却又仿佛也曾常伴在身边般。记忆里,隐隐约约有些朦胧片段,春风想不起来,只记得她似乎对着一个男人如是说过。
“什么?”没头没脑的话,让小光困惑蹙眉,严肃的气氛霎时瓦解。
“啊,你来这不怕被人发现吗?船舱耶,等下大当家兄台他们聊完事,要搬好多东西进来哇。”春风顿时回神,她也知道话题转得很生硬,只是即便小光就是青山,他也记不起那些曾经了,要她怎么去解释呢?
“担心我?”看出她在逃避,小光没有咄咄相逼,反倒很配合,又恢复成一贯的玩世不恭,“那你可能需要担心我很久了,我会跟着你们一起走。”
“一起走?”春风讶异,再一想,径自猜测道:“是少主派你来的?”
“不是,是因为我答应过不会让你想我太久。”眼眉弯弯,他笑得很清甜。
“可是……被大当家兄台他们发现也不要紧吗?”
“是谁说华遥是个没脑的傻蛋矬人?被这样的人轻易发现,那我岂不是更没用。”
哟,春风轻捂住嘴,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跟那么多人这样介绍过大当家哦。
“那你饿了怎么办?”
“你舍得我饿死吗?”
很显然,舍不得,“那住哪呀?”
“你如果希望我睡船舱,我也不介意。就是最近身子好像比以前更弱了,时常会想你,想着想着就晕了,有时候晕一天,有时候晕三四天……”
小光抚着额,脸色的确算得上苍白,眼眸中那副神采更是我见犹怜。轻而易举地把春风沉默的母性唤醒,“住我房间吧!”
“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我也这样想呢。”
哇,哇哇哇哇!瞧那一脸毫无保留的荡漾表情,上当了!他早就算计好的吧,从打算踏上船的那刻起,就很有规划性。照顾他是还好啦,可是有些事她越来越糊涂了,“你知道少主去哪了吗?”
“他?我不关心。”少主,他最不想听见的名字,到底还是在她嘴里出现了。
“不关心么……”春风出神地重复着他的话,船舱外细微的交谈声由远及近,她缓过神,抬眸瞥了眼小光,匆忙开口,“你快躲起来哇,我去外头看看。”
小光收敛笑意,目不转睛逼视着春风,任由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丝毫都没有要躲的意思。她至少该给他些时间表达内心的不爽吧?或者像个正常女人般,发发嗲、解释下;说在乎他、说想他,那至少拿点诚意出来。
“死鬼,是华迟耶,你快躲啊!”春风透过门的缝隙张望,愈发紧张了。要被那个视八卦为终身事业的男人撞上,那就完蛋了。
“喂。”他没有那位少主那么深厚的忍耐力,“我现在是在吃醋。”
“哈?饿了,那你也别光吃醋啊,先躲起来,等下我送小笼包给你,那个蘸着醋吃可好吃了。”
“……”这傻装的,太有技术含量了。
想把她带走,慢慢算这笔账,可身边的女人一溜烟地往门外奔,滑得像条鱼,逮都逮不到。
蹿出船舱后,春风顺手把舱门锁得密不透风,看着从远处走来的华迟等人傻笑。心里却乱得很,怕小光被发现,又觉得好多事似乎都不太对劲。小光他……真的完全都不关心少主去哪了吗?那为什么会那么巧,这边少主刚因为有急事离开,他就沿途随行了?还有他刚才问她的那些话,难道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吗?
“春风妯娌,春风妯娌!”清脆的叫唤声让春风放缓了脚步。
春风妯娌?什么东西?是在叫她?
刚用完晚膳,笑春风怀揣着一堆干粮,正打算偷偷摸摸溜回房间,给某位少爷送吃的。可结果,程咬金突然杀出。
就在她为这个称呼所迷惑的时候,花枯茶蹦蹦跳跳的身影拦在了她面前,“你要去哪呀?”
“回房呀。”
“哦!你也喜欢半夜偷吃干粮哇,居然藏得比我还多耶。”捕捉到春风怀里的那堆食物后,她夸张地大叫。
“轻点轻点!”春风赶紧空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要是把华遥他们引来了,问题就大了。
“唔……嗯嗯……”花枯茶挥着手挣扎,被捂得透不过气,脸颊涨得通红,快窒息的时候,春风总算意识到该放手了。她猛咳了几声,倒也没生气,毕竟有求于人嘛,“春风妯娌,你知道少主去哪了吗?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她压低声音,鬼鬼祟祟,说得很轻。
春风狐疑地拧起眉心,摇头,“不知道哇,你问这个做什么?”
“打听八卦啊,我要不断地说八卦给华迟听,他才会多看我几眼嘛。”她扬了扬眉,表情得意。
“呃,少主去哪也算八卦?”好无聊的八卦哦。
“当然算!你不知道呀,大家都在猜呢,说你们家少主搞不好就是失踪多日的祈清!”
“噗!”春风不顾形象地喷笑出声。这一天之内,祈清这名字的出镜率也太高了吧。可是,驿风山庄好歹是在江湖纵横多日的地方了,明月光打出生起就已经是少庄主了,哪有可能突然变成什么前皇帝?啊,莫非那个喜欢“说正事”的老夫人跟皇家的人有奸情。
哦哦,果然是八卦,好大的八卦。
“你别笑呀,易城小朝廷要送祈清最爱的女人去袁族和亲了,江湖上都说祈清可能会现身阻拦。我得在那之前确定少主的身份,然后好让华迟去散步第一手消息哇。”
“……你的爱情真伟大。”不过她的推测实在很没根据。
“嘿嘿,多谢夸奖。那你跟我透露下呀,少主到底有没有可能是祈清啊?”
“不可能。少主就是少主,他叫明月光!”春风给的答案极其果断。
“嘁,那也有可能还有别的名字啊。”
“就算有,也只有可能叫青山!”她下意识地说,话出口后,才察觉到这话意味着什么。
就算有无数证据摆在她的面前,她的判断力还是被感觉左右了,打从一开始起她的感觉就不断地提醒她,少主才是青山。原来,至今,春风都未曾有任何改变,内心深处始终还是深信着,深信着即便相离千年她也不会遗忘掉依旧笑春风的青山。
“青山?司青山?”
花枯茶的反应,让春风猛地抬头,“司青山?”还真有青山?!
“不可能啦,江湖上都知道司青山早死了。”
“死了……”春风身子摇晃了下,随后便想,兴许只是同名而已吧。若是她要找的人死了,佛又怎么会送她来这边。
“是呀,年少成名,俊美无俦,总之很多褒奖。见过他的人都死了,据说他跟驿风山庄老夫人打了个什么赌,然后也死了,你没听你们少主提过吗?啊,搞不好他没死也有可能,就被藏在驿风山庄里。”
“……”春风愈发觉得混乱了。驿风山庄、老夫人、少主,他们都认得青山吗?是江湖太小,还是人口太密集?
本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可华迟的声音突然传来,花枯茶应了声,也顾不得什么八卦了,立刻展现出很没品格的重色亲友本质,一溜烟地飘到了华迟面前。只留下春风一人,怀抱着干粮,为她无意间丢下的重磅炸弹而出神。
她突然有了很大胆的臆测,驿风山庄不可能会有两个明月光,就如同天下没人敢与天子同名一样,随从又哪敢与少主同名。会不会小光就是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