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翻滚,钟戎全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他控制不住地失声,完全不敢想9被销号。除了游戏,他们没有别的联系方式,如果9销号重来,能不能找到他都不一定。他还没做好失去9的准备。
他似乎再一次听到了雨声,不由地心慌起来。
“9……”他喃喃。
浓烟滚起,沙粒撞过护目镜,耳机忽然传来异响。一阵滋滋啦啦的杂音过后,熟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
“我在。”
钟戎身子一软,险些栽进沙地。他大口呼吸着,半晌才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你在哪儿?”
不远处一只手举了起来:“这儿。”
距离火光距离不远,钟戎滑板猛地加速冲到他身边,看见9正在清理脚边的数据遗骸:“怎么回事?”
“吓到你了?”钱水崇察觉到他语气不对,“抱歉。他那会儿突然起来和我纠缠,没来得及回答你。”
“没说这个,”钟戎定定地看着他,“衣角怎么破了?”
钱水崇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角:“真破了。可能是之前挣脱的时候力气用大了吧。”
“怎么回事?”钟戎又问了一遍,“刚才发生了什么到底?”
“他想跟我同归于尽,趁我不注意用钢爪勾住我的衣服,往驾驶座跑,顺手丢下一直藏着的手·雷,”钱水崇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子,“然后被我解决了。”
他说得容易,但钟戎知道解决的过程肯定不容易,要是换成他可能就没办法带着敌人的完整数据遗骸安然无恙脱身,只是破了个衣角。他复杂地看着9,好像又看见三年前竞赛里的那个第二名。
他看着9扶起摩托跨上:“你好强。”
钱水崇眨眨眼,有些不解但还是回了句:“你也很强。”
钟戎点头:“我知道。但你比我强好多。”
“没有好多,”钱水崇好笑地摸摸他的后脖颈,“别看我了,moon和阿莱都走好远了。咱们得追过去。”
无钟没动,钱水崇松开油门:“无钟?”
“如果,”无钟直直看过来,“如果我们拿到所有的宝藏,我们能在现实见一面吗?”
钱水崇一愣:“什么?”
“在现实里见面,”无钟攥紧手指,“不是在飞掣里,我想在现实里和你见一面。我知道我们相处时间不长,我也没有强到让你注目,但我觉得在我们成功拿到宝藏后或许……我们可以见一面。”
他的声音发抖,钱水崇心尖一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把游戏和现实向来分得很开,隔着网线,和面对面不一样,他从来不打算和网上认识的人在现实见面,哪怕是moon也仅仅是关系好的网友。他本来打算拒绝,但又无法开口。
沙子飞起来的瞬间,他想起无钟扛着水蛇拖走虎鲸不管不顾跳进风暴的一幕。
他能感觉出来,飞掣现在对无钟不仅仅是游戏,自己对他来说也不仅仅是“之前救下他的大神”。
“当然,”钱水崇弯起眼睛,“我们是朋友。”
虽然不知道无钟为什么在自己没意识到他把自己看得多重的情况下说出这番话,钱水崇还是给了无钟一句承诺。和无钟一样,他也是猎手,靠着直觉在游戏里存活的猎手,他信任自己的直觉。
直觉让他答应。
钟戎眼睛发亮:“一言为定!”
他原本以为9会拒绝他,说实话,要是别人对他说这话他大概也会拒绝,但他一想有一天9可能会再也不在他的生活里出现就心尖一揪,冲动之下就问出口了。
然后9居然答应他了。
还说他们是朋友。
朋友,他和9。
钟戎心情微妙地变得奇佳,无声地哼着歌,踩着滑板跟上9:“刚才那招不错,我觉得以后还可以再用。”
“嗯,”9的摩托靠过来,“或者还有别的……”
跑车的尾灯出现在视野内,窗户被打开。moon的黑发被风撩起,她心情不错地单手搭在车窗上,冲身后赶过来的滑板客和摩托车手摆手:“虽然早上刚结束一轮,但接下来的路段很适合赛车。”
阿莱僵在原地:“……moon?”
滑板客赶上来,在车的左侧冲车那边的摩托车手挑眉:“9,你觉得呢?”
摩托车手在跑车右侧轻笑:“是个好主意。”
“不不不,三位,”阿莱瞪大眼睛,“三思啊!”
“系好安全带,”moon紧紧抓住方向盘和变速杆,勾起唇,“看看这次胜负会不会改变。”
与此同时,城市地图内——
z跑上屋顶,猛地关上门用铁棍卡住。没来得及喘匀气,被刚认识的猎手一把拉到屋檐:“从滑索滑过去!快!”
z暂时咽下疑惑,挂在滑索上嗖嗖滑下。她紧紧勾着绳索,从破楼中滑出,与伸出来的钢筋擦肩而过,看见滑索的终点——沙漠里的某座楼。
咆哮和恶臭被甩到身后,z刹车停在楼前,猎手跟在她身后,不一会儿也降落。几个猎手正在等待他们的到来,眼看猎手落地就砍断了绳索。
“检查身上有没有咬伤,”身手利索的女猎手拍拍z,“你还好吗?”
z检查完确认自己没受伤,点点头,想起之前一幕,在黑暗的废楼里她正收集着之前战场遗留的数据遗骸,忽然从角落扑出一个被暗红色血管覆盖全脸的黑西装,在烈日下生出一身冷汗:“那是迅猛帮的……”
猎手拿着枪,身上泥土覆盖,面色凝重:“看上去是丧尸。”
“天,废土题材,我该想到的,”在一旁一直安静坐着的女人忽然站起来,一拍脑门,“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大规模地变异。喂,小姑娘,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z不喜欢这个称呼,皱眉摇摇头。
“啧,”女人懒懒地摸过自己的辫子,“接下来怎么办?楚——”
“是除,跟你说八百遍了,”女猎手翻了个白眼,“算了。往没有丧尸的地方走,沙漠里可能没有。”
“没说这个,”女人走向z,“你叫什么?”
z犹豫一瞬,感觉眼前三个人也就那个男猎手能打:“……z。”
“哦,”女人点点头,随手一指,“这女的叫除,加减乘除的除,(除在她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冲z眨眨眼),这男的叫stone,简单来说石头,(石头礼貌点点头,说了句“你好”),我叫资金不足,随便你怎么叫。介绍完毕,组队吧。”
z猛地退后:“组队?”
资金不足女士理所当然地点头:“不然呢?你会销号的。你这身装备挺贵的吧?”
除抬手拦住她,解释道:“只是临时组队,如果拿到最后的宝藏,你可以拿走。我们只是对这个地图感兴趣。”
石头盯着沙漠,眉头紧锁:“这里离城市太近,咱们得走远点。我去准备车。”
除和资金不足一起盯着z,z在她们的目光下思索一番,虽然这三人都挺怪的,但应该不至于害她。再加上她的轮滑在沙地不好使,有车移动得也会更快。
就当多认识几个猎手朋友,对后面的计划也有帮助。
“好吧,”z点头,“我答应你们。”
丧尸的吼叫隐约传来,z滑下废楼,落进越野车。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在沙漠那边看见一片艳红随风摇曳。
红眼丧尸跑上沙漠,各式各样,但大多都是帮派,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埋伏了多少人。z扣上安全带,身边的除张开手臂挡住她:“接下来会很颠的。”
z一愣:“……我不用……”
她很快把这话吞进肚子里了。石头的车技狂野过人,她险些咬到舌头。风沙溅起,z的胃久违地抽搐,体会到了小时候坐母亲车时的晕车感。
“啧,等下,”副驾驶的资金不足回头看,“丧尸变少了。”
除一愣:“什么?”
“不是流沙……”资金不足皱起眉头,“看来是地图自带的传送阵。”
z在恶心中也回头观察:“他们消失时……呕——”
“消失时有红光,”资金不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红光而已,你这心理素质不太行啊。”
z怒瞪:“晕车而已!”
“哦。”资金不足不甚在意,转头和石头聊起来:“那些消失的丧尸可能会出现在前面,注意点。”
z不再关注他们的谈话,再一次扭头看那些被甩开的丧尸。有些消失,有些依旧留在原地。迅猛帮的黑西装格外刺眼,她捏紧拳头,想起之前偷听到这些人对宝藏的渴求。虽然她本人对飞掣公司的继承权不感兴趣,但如果她能得到宝藏,带着这个潜入迅猛帮,说不定能瓦解他们。
最重要的,是活着走出竞赛。
z沉下眉眼,看向前方熟悉的场景:“往东走。”
资金不足转过眼:“什么?”
“往东走,尽头会有灯塔,”z回忆小时候撞到的模型雏形,“可能会有大海,但是中间有什么我不清楚,只要去到灯塔,有钥匙就可以取得宝藏。”
除诧异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z没有回答她,只是直直看向资金不足的眼睛:“相信我。”
资金不足懒散地盯着她,半晌合上眼睛转身,瘫在座椅里:“好吧,往东。”
石头点点头,转弯向东前行。除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了z一眼。
z没在意这些,盯着东方目不转睛:“钥匙是红宝石,在迅猛帮的手上。”
“嗯,继续。”
“我们需要找到它,”z抿起嘴,“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但是大部分的迅猛帮都已经变成了丧尸,”除探身,“那么多丧尸,要找一块石头可不容易。”
“拿着红宝石的人不会是普通的小喽啰,”z翻手调出迅猛帮队长的装扮,全息投影在手心,“只有领带上有这个标志的才有可能拿着红宝石。”
“那也有很多,”除皱眉,“我们只有四个人。”
“大部分的迅猛帮已经折在城市了,”z清楚那些奖励金币的任务都被哪些猎手接下,也用大价钱的金币说服了一些人解决迅猛帮,那些人战斗力都不低,“我们要找的那些人也极有可能会舍弃变成丧尸的同伴,所以……”
“任务难度没那么高。”资金不足搓揉手指,在颠簸不已的车内半阖着眼睛,惬意享受阳光。
“如果你们帮我拿到了宝藏,我会给你们一人一样贵重的东西,”z坐起身,“我有很多存款。”
“口气不小,”资金不足睨她,“但很巧我们三个人都对贵重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我们想要的你弄不来。”
“你们想要什么?”
“沙漠罂粟花,黑红色的一种,”资金不足挑起眉,“听说只有这个竞赛里有。”
“罂粟怎么会长在沙漠?”z想起之前模糊看见的一片红海,“等等,我之前好像看见过。只要我帮你们找到它,你们是不是就会帮我?”
“当然。”
“那我帮你们,我之前看见过,”z指向一个方向,“在那边。”
“东北方?”除瞥她,“z,你……”
“你不确定看没看见,”资金不足打断除,看向z,“我需要你确认。”
“那只是一瞥,”z看身边低矮的沙丘和被埋没的建筑,“这里没有高地。”
“怎么没有?”资金不足拍拍身下的车,“石头。”
“很费油。”石头看过来。
“开就是了,”资金不足不耐烦地摆摆手,“小姑娘,打开车门,在车顶坐稳。”
“柳!”除拦住她,“我们会成为靶子的。”
“你不是我老友吗?”资金不足拉开她的手,“信我一回好吧。花了大价钱加了这个功能,不开岂不是很浪费?”
z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资金不足所说的爬上车顶:“然后呢?”
“抓稳。”石头回答她。
引擎颤动,车轮慢慢离开沙地,底盘吹出的风将沙丘尖吹出一处凹陷。z紧紧扒着车顶,瞳孔扩张,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升高——车子在向上飞!
“好了,”资金不足拍拍车顶,“看到了吗?”
风大迷眼,z带着护目镜也禁不住眯眼。
远方她看见模糊的一根“线头”,那是灯塔。在灯塔的北方不远,有一处浓郁的暗红色,风一吹,黑色和红色时不时转换交杂。
z沉声:“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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