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暗下来，沉寂的世界被踩在脚下。霓虹闪耀，穿透云霄，钟戎坐在楼的边缘，垂着两条腿与与他同高的全息鲸鱼对视。鲸鱼无声地打了个滚，正巧吹来一股风，扑到他的脸上。
    钟戎眯起眼睛，听见摩托静音后细微的动静，回头看过去：“9？”
    9摘下目镜，收起摩托，走到他身边，也坐下来：“等我很久？”
    钟戎摇摇头：“没。”
    9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那只打滚的鲸鱼：“你喜欢鲸鱼？”
    “还好，”钟戎收回目光，“那个占卜，第一句和第三句我大概猜到了。”他简单把自己初次参加的迷宫竞技赛给9形容了一下，最后问他，“第一和第二的奖品你能查到吗？其中说不定有存在的不存在之物。”
    9奇怪地看他一眼：“第三的奖品呢，不用查吗？”
    钟戎一卡壳，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是第三的事告诉9。他估摸了一下，就算9心生歹意要把创世清泉水从自己这里抢走，也未必能抢过他，于是他又开口：“我就是第三，我拿着的只是很普通的泉水。”
    9沉默了好一会儿，深深地看向他：“你是……试过了吗？用泉水滴在宝石上。”
    钟戎摇头：“总共就三滴。”
    9拉着他后撤一步：“试一下，在这里。”
    钟戎不确定地查看四周：“在这儿？”
    9点点头：“你试，有人来我解决。”
    钟戎放下心，走到一旁，在物品库底部翻到那瓶泉水，拿着红宝石，小心翼翼地往上滴了一滴。泉水被坚硬的宝石挡在最外边，可怜兮兮地被棱角挡开，顺着边缘“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很快蒸发不见了。
    9回过头来：“怎么样？”
    钟戎把瓶子扔回物品库：“不行。”
    9若有所思：“那就不是泉水……”
    钟戎站起来：“你能找到第一和第二吗？”
    “第二能，”9又深深地看了钟戎一眼，“但是第一不一定。”
    “那也行了。”
    9向钟戎伸出手：“把宝石给我，我试完回来告诉你第二的宝物能不能打开它。”
    钟戎把宝石递过去，末了直勾勾地看着9：“你如果见到那个第二，告诉他谢谢当初他救了我。”
    9一愣，微微笑起来：“好。”他跨上摩托带上目镜，回头问钟戎，“你今天几点下线？”
    “明天有事要早起，”钟戎数了数，“十二点最晚。”
    “还有三个小时，”9皱眉，小声念叨，“未必能找到啊……”
    “你说什么？”钟戎没听清。
    “没，”9又弯弯眼睛，冲钟戎摆摆手，“一会儿见。”
    无钟是他三年前那个竞技赛随手救下的玩家，钱水崇感叹世界真小，走进住所，摘下面罩丢到一旁：“moon，帮我查个东西。”
    moon从座椅里挣扎着坐起来，脚尖搭在桌面上一晃一晃：“查什么？”
    “官方三年前出的一个迷宫竞技赛，”他走到moon身边，“查第一名的奖励道具和他的身份。”
    “可以是可以，”moon疑惑地看他：“三年前？”
    钱水崇把红宝石放在桌子上，走到身后的仓库翻找他三年前丢进去的奖励道具：“对，三年前，那年应该就一场官方竞技，奖金分别是一百万、八十万、六十万。”
    moon潜入数据翻找有用的信息：“就查第一吗？”
    “嗯，”钱水崇看向moon，“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遇见你时买这里出的钱就是在那个竞技赛赚的，我是第二。”
    moon慢慢回头，满脸怨念：“你诓我说那是抽奖得的。”
    钱水崇耸耸肩，继续回头翻找：“那会儿我还没办法完全信任你，后来就忘记跟你说了。”
    moon闷闷不乐：“那第三呢？不用我查吗？”
    钱水崇找到想要的东西，一个小臂那么高的金色奖杯——血圣杯，把它拿出来，转身走向红宝石：“不用，我见到他了，他的奖品打不开红宝石。”
    moon略一思考：“是无钟吧？”
    钱水崇微微翘起嘴角，也不回答她。moon余光瞥到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是是是，一见钟情的长腿帅哥居然之前就见过……哎不对啊，你之前怎么没一见钟情啊？”
    “我认识他的关卡全是浓雾，再后来相见他站在阴影里，我也没多注意，要不是他说我都不知道最后那个莫名其妙让出名次的是他，”钱水崇把红宝石拿起来，“幸好当初我一心寻仇想把差点让我销号的某个帮派的成员干掉，一路跟过去，再顺手把他们都干掉，不然……”
    moon重重地叹气：“知道了知道了，你给无钟留下了很好的恩人形象。所以他一定当面跟你道谢了吧？”
    钱水崇一顿，把宝石攥紧：“我没告诉他。”
    moon不可思议地看过来：“你什么？”
    “我没告诉他，我想看他什么时候能认出我，”钱水崇眯起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到血圣杯和红宝石上，“我把它扔进去应该不会炸吧？”
    “唔，不确定，”moon悄悄挪远，“要不你离我远点？”
    钱水崇直接把红宝石丢了进去。moon皱着脸等待两秒，圣杯除了开始宝石碰撞在杯壁发出的那几声叮叮当当，依旧同最初一样，什么变化也没有。moon重新坐回去：“你确定这玩意儿是奖品？”
    钱水崇眉头紧皱：“确定。”
    红色宝石静静地躺在金色的血圣杯里，与带有老旧质感的圣杯十分不搭。moon探头看了一眼，又缩回去继续找信息：“这个奖品有够敷衍的。”
    钱水崇缓缓地叹出一口气：“算了，看来也不是我的。你查到了吗？”
    “急什么？”moon脸色并不明朗，“这玩意儿很难找，信息寥寥无几，还乱七八糟的各门类都含括。人工找至少得三个小时。”
    “那你呢？”
    “我不是人吗？”
    “你不是普通人。”
    moon抿起嘴：“出去，一个半小时后回来。”
    钱水崇捞起面罩扣在脸上，拿走红宝石，从善如流地走到琉璃门前选择传送地点：“我不打扰你，你查。”
    moon身边摆着圣杯，头也不回：“拜拜！”
    风呼啸而过，钱水崇穿过人群，来到鹦鹉螺门口。人潮涌动，钱水崇向上看，巷子酒吧向上是高耸的大楼。他带无钟上去过，现在远远的，他只能看见全息投影。他抬手给无钟发送定位：过来吗？
    无钟回得很快：在楼顶？
    9：嗯。
    钟戎坐起来，拿着滑板点了地图传送，传送到中心区，再冲上屋顶，向巷子酒吧的楼顶滑去。霓虹灯在他脚下，全息投影被他甩至身后，风的阻力让他感觉舒适。
    9可能在买什么，他想。或许他待会儿也去鹦鹉螺买一些弹药比较好。
    钱水崇隔了一段距离就看见无钟晃动的脚，在全息投影的“巷子酒吧”招牌上踩来踩去。他发现无钟很喜欢在坐在楼顶边时晃脚，这个习惯让他多了丝与外表不符的可爱。
    钟戎看见9的摩托，停下了晃动的腿：“你找到了第二名？宝石打开了吗？”
    9停下摩托，走到他身边：“找到了，但是没打开。”
    钟戎眨眨眼，把失望的情绪压下去：“那我们就得找第一名了。你有什么线索吗？”
    “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有线索，”钱水崇看向无钟，看他被投影照的发冷的上半张脸，“你记得那个第二名吗？”
    钟戎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你不是见到他了吗？我们现在得找第一名。”
    钱水崇收回目光：“他说他记得你。”
    钟戎一愣，看向9：“记得我？我没说我是谁啊？”
    “他就只救过一个人，”9放空道，“对你也有些印象。你学东西很快，领悟力很强。”
    钟戎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第二名是他游戏初期有过并肩经历的唯一一个大佬，这句话像是直接穿过三年时间，让他重回菜鸟时期，很容易雀跃和羞涩。他清清嗓：“哦，那挺好的。”
    9声音不咸不淡：“你对他印象很深？”
    “还好。”
    “那你要见见他吗？”
    钟戎卡带似的看过去：“……可以吗？”
    9转过来，眼睛少见的没带笑意：“当然，但是你可能会吃惊。”
    钟戎不解：“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没认出来他，钱水崇在心底凉凉地想，莫名生出一股醋意。无钟自己不知道，他提起“第二名”时眼睛都在发光，看上去是真的很喜欢第二名的样子。他叹了口气：“算了。”
    钟戎紧张起来，生怕他后悔：“不能见了吗？”
    钱水崇脑子一转：“那你要跟我组队吗？”
    钟戎安静下来。他仔细想着，跟9组队可以更方便地分享信息，且目前两人的主线目标一致，都是寻宝……吧？他突然发现他还不知道9是不是真的想寻宝：“你现在是想要寻宝吗？”
    9点点头，钟戎于是呼出一口气：“反正我们现在这样也跟组队没什么区别了，”他转过头打开飞掣地皮查询，“找个机会搬家，一个队的得有一个集合的私密工作室。”
    想到这里他有些头疼，阿莱工作室东西多到让人崩溃，随即改变主意：“算了，不搬了，咱们还是分头行动，只是见面都在私密工作室。”
    钱水崇了然，感谢无钟做出这个决定让他免于搬家之苦：“地址选好了吗？”
    “还没，”钟戎看着地皮的价格直皱眉，“好贵。”
    钱水崇凑过去：“多做几个榜首任务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要寻宝，哪里有那么多的精力？”钟戎不认同。
    “寻宝空闲的时候可以做一两个，”钱水崇向下看，“你带武器了吗？”
    钟戎警觉起来：“带了。”
    钱水崇戴上目镜，眼前自动放大聚焦在向楼顶摸过来的人：“六个，带着不少武器，坐好准备，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钟戎一把拉下目镜：“六个是一起的？”
    “是，”钱水崇看着他们眯起眼睛，“很眼熟……可能是迅猛帮的。”
    “迅猛帮的？”钟戎疑惑道，“你把项链卖了？”
    钱水崇摇头，点着摩托车：“我还留着。”
    两人的通讯接通，钟戎的耳边清晰地传出9的声音：“他们来恐怕是因为咱们的对话。”
    滑板冲出去，钟戎扫了眼周围：“这么高，还是官方的任务交接所上方，他们怎么听到的？”
    钱水崇与无数全息投影擦肩而过，他看见不少迅猛帮的招新广告：“迅猛帮在这里设置的全息投影。”
    “在官方的地盘监听？”钟戎皱起眉毛，“胆子有点大啊。”
    官方地盘是不允许玩家掺和的，但凡被发现在这里进行不守规的行为，玩家就会被封号。
    “我们的头上，”空中飘着几个热气球广告，从这里飘向那里，钱水崇跳向矮一截的楼顶，“热气球广告，不限飞行区域，官方地盘的空中有不少。可能是偶然某一个飘过来的热气球听见的。”
    钟戎咬牙：“啧，真是烦人。新工作室上空我一定要加限制，这烦人玩意儿休想过来。”
    钱水崇注意到身后那几个人也都掏出了驾驶工具追过来，只是速度和灵敏度不那么高，追得很是费劲：“我们得甩开他们。”
    “太麻烦了，”钟戎眼看着自己离中心区边界越来越近，“等出了中心区就把他们干掉。”
    “硬刚可能不是好方法。”钱水崇扭动车把，车身里伸出银白色的枪体。
    钟戎看着那把极其像□□但枪口分很多个的枪体旋转到略大的枪口后固定上膛：“这什么？”
    “炮，”钱水崇简明扼要，“气流会把我们吹开。”
    钟戎滑板前端飞出中心区：“你不是说要甩开吗？！”这跟硬刚有什么区别啊！
    “这样省时，”9冲他弯弯眼睛，“黑猫窝见。”
    钟戎瞪大眼睛：“等……”
    炮筒微颤，倏然飞出去手手掌长的炮弹，尾巴闪着火光，一路烟雾地撞向那辆想躲却来不及了的车，将迅猛帮的人轰上了天。
    气流爆开，滑板打滑，等钟戎重新控制好它看向9时，9早就已不知踪影。钟戎没办法，只好边叹气边传送，离开屋顶，来到了地图上标记过的“黑猫区”，准备从传送口赶去黑猫夜店。这俩名字当然不是官方名，这里官方名叫“无名区”，钟戎嫌难记，游戏里无名区多了去了谁知道哪个是哪个，于是自己重新给起了名。
    传送门打开，钟戎猛地想起这下肯定得跟迅猛帮结仇了。
    算了，走哪步算哪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