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磊落，金碧辉煌，留声机放着管弦乐，声音随着敞开的大门飘至街上。来往的稀有代步工具里走下带着面具的人们，从着装到坐骑，无一不显示着这群人的富有。钟戎隔着车窗看着那些穿着昂贵礼服的人拿着邀请函走进高大的大门，无言地抚摸腕表。
    阿莱停好车，扭头看见钟戎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得当却还没下车：“怎么了？外面有什么吗？”
    “没有，”钟戎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整理自己的仪容，“待会儿见。”
    “等等，”阿莱叫住他，“你……跑出限制区域就用那个快速转移器，一定要快。”
    限制区域内，任何快速转移器都是不允许使用的，但同时，这个区域里的所有人也都是匿名的，检查不到id，只有样貌可以被记录。t先生为了客户们的隐私和安全需求，特地在拍卖会场及其外部两条街设下限制区域。
    “你刚才在路上已经给我说过好几遍了，”钟戎拍拍阿莱的肩膀，“我记住了。”
    阿莱捏紧方向盘：“一切顺利。”
    等钟戎走下车，阿莱心头的不详还是萦绕不散。他盯着钟戎的背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随手捡起一粒巧克力放进嘴里。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不必太过于惊慌，可能仅仅是因为他太久没亲自跟过来执行任务吧。
    “一定别出事啊……”阿莱喃喃，慢慢靠在了柔软的椅背上。
    “这个面具不太符合我的审美，”一位穿着埃及艳后风格礼服的玩家站在钟戎前一位，对检查邀请函的迅猛帮成员解释，“我把它改了一下。”
    迅猛帮成员耸耸肩：“刚才也有几个像您一样的人，t先生让我们不要在意。这面具只是保护隐私的东西，改一改没什么大碍。”
    那位埃及艳后夸张地摁住胸口：“那就好，我猜想t先生也不会那么死板。”
    迅猛帮成员把检查无误的邀请函还回去，冲埃及艳后笑笑：“祝您玩的愉快。”
    钟戎往前迈了一步，在那个迅猛帮成员戴着的墨镜反光里看见自己带上面具的样子。迅猛帮成员冲他礼貌地笑笑：“邀请函，先生。”
    钟戎眨眨眼，把邀请函递出去。
    迅猛帮成员对他的沉默没表示什么，显然是习以为常了。他低头检查邀请函，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呃……先生？”
    “怎么？”钟戎在心里捏紧了拳头。虽然邀请函的部分细节信息是阿莱修改的，但也不排除会有万一的情况出现。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想着如果起了冲突，他该怎么快速离开。
    “您应该是初次来到拍卖会场吧？”迅猛帮成员开朗地笑起来，“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像服务生要。您只要喊一声，就会有人来。”
    钟戎松了口气，冲他点点头。
    “祝您玩的愉快。”迅猛帮成员把邀请函还给钟戎，指给他进会场的路后，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下一个人身上。钟戎经过他，顺利通过了透明扫描电子薄膜，踏进了拍卖会场。
    留声机换了张碟，但一样是管弦乐。钟戎从人群中走过，走到会场角落的食品提供桌旁，拿了杯酒假意品起来。面具在唇峰处开了个倒v字的口，露出嘴唇和部分下巴，刚巧可以方便参加宴会的人尝试食物。他抿了下杯口，打量着在会场里蜜蜂似来去的服务生们。
    钟戎举着酒杯放在唇边：“运送宝石需要特定磁卡对吧？”
    阿莱的声音从他的左耳传入：“是的，一个在特定灯光下变红的灰色戒指。你可以用手表的验光检验。”
    钟戎看向那群服务生们的手指，每人都带着灰色的戒指。他皱起眉：“特定？”
    “你得找出来那一个人，或许服务生工作室有关于他的信息，”阿莱给他解释，“顺便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检测不到你的位置了。会场设置了强力的屏蔽器，这个耳机可能也撑不了多远，你再往内部走走，信号就会消失了。”
    钟戎喝了口酒：“消失了你就离开。”
    阿莱叹了口气：“那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钟戎轻哼一声，当做回答。
    一个服务生经过钟戎，看向某个方向，像是得到指令，立马从食品提供桌上取走一些事物，再次飞回会场中心。钟戎顺着那个方向去看，由此注意到有几个服务生不需要满场飞，穿着也更精致华丽一些。他们颐指气使着那些小蜜蜂，不时地交换眼神。或许他可以利用这套行头，从小蜜蜂们或者保安的口中套出那位运送宝石的服务生的信息。
    他脑中记着阿莱告诉他的会场地图，冷眼看着某一个高级服务生跟同伴交谈后向厕所的方向走去。他默念着时间，放下酒杯，慢慢地跟上那个服务生，离开了会场大厅，来到了金子堆砌成的走廊。走廊两侧的藏品在特定的打光下展现着最美的姿态，每一个都被保安看守着，从衣着上看，这些保安都是迅猛帮的成员。钟戎对此视而不见，紧盯着那个服务生，面色如常地走着，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厕所建的异常辉煌，不同型号的便池雕满华丽的浮雕，金色叶子栩栩如生地从墙上长出，指着屋顶中央那个无数宝石坠成的吊灯和一尘不染的地砖，以及洒满金粉的隔间门。乍一看，会有怀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的错觉。
    钟戎的脚步在厕所门口难以察觉地顿了一下。他无语地走进去，在白瓷雕砌的丘比特喷泉洗手池里静静地洗手。
    厕所里还有一个服务生，那个被他跟踪的服务生正与他交谈。
    “飞掣在这方面的真实感的追求真是让人摸不到头脑。在全息游戏里还得解手这事儿我真的没想到。”
    “嗐，谁说不是呢？要我说，我希望下一任飞掣头头能改一下这个设定。”
    “我也是。我真希望我有足够的钱拍下那个红宝石。”
    “谁不是呢？如果我有那个钱，我也不用来当一个小服务生了。我完事儿了，先走了兄弟。”
    “拜拜。”
    钟戎仔仔细细地洗手，每一根手指每一个指节都不放过。一个服务生走到他身边，看他这样仔细地洗手，许是怕客人投诉，也仔仔细细地洗手，哪怕飞掣里没有细菌存在。
    他不是钟戎要的目标，钟戎于是刻意放慢了速度，等服务生洗完先走。那个服务生悄悄地看了他两眼，见他不在意，就赶紧离开了。说不定离开的时候还在觉得钟戎真是够事儿的。
    无所谓，钟戎将手擦干，余光看见那个高级服务生走过来，装作离开的样子走到服务生的视觉死角，调出麻醉手帕，走上前快速捂住了服务生的口鼻。
    强效麻醉剂很快就让服务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钟戎把他拖进最里的隔间，换上了那套服务生衣服。这个麻醉剂手帕是早些年阿莱无聊的产物，对玩家无实质性伤害，只会让他们以沉睡状态在游戏仓里耗三小时的电，方便钟戎换装或者拿走某个人物身上的小物件，不会造成金币哗啦哗啦落一地或是无辜者破产的惨事。
    钟戎在隔间里检查了这位服务生拥有的戒指——很遗憾，并不是他要的那个。不过没关系，他已经成功了第一步。
    昏睡的服务生被他抱上合盖的马桶，正巧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钟戎立刻静止，屏息凝神，生怕外面的人注意到这个隔间的不对劲。
    外面的人似乎太过慌乱，并没注意到这个隔间的不对劲，急切地与同伴确认：“你确定你看到了乌贼帮的人？”
    “不止，”另一个人说，“最大的五个帮派都有人在这儿，还有数不清的小帮派领头者，都在。”
    “天呐……那如果我们失败了……”
    “不要瞎说！炸弹……”这人压低声音，“炸弹都已经安装好了，迅猛帮没人察觉到。”
    “我们会成功的，会成功的！”
    “为了不被奴役……”
    “为了自由！”
    那两个人小声地对完话，又匆匆离开了。钟戎等了几秒，才从隔间出来。他用服务生的钥匙把隔间门反锁，走向了水池，在镜子里确认自己的样子。
    刚才那两个人形迹可疑，对话引人怀疑，钟戎决定尽早把a计划完成，避免事端。
    钟戎整理了下领结，带上服务生专用的耳机，听见叫服务生集合的讯号，扭头脚步正常地走出厕所。某个保安看见他，冲他点点头。他回敬一个，快步从走廊重新回到大厅。
    会场大厅的灯暗下来，钟戎混进服务生，站在大厅两侧的阴影里。耳机早就接收不到信号，阿莱想必也已经离开了，接下来就靠他的随机应变了。
    t先生走到台子上，带着缀满宝石的面具，举着香槟杯：“欢迎来到这里，各位！我是t先生，我今天将拍卖出五件我的私有珍藏，希望各位不要吝啬举牌的机会，我希望我的宝贝们会找到爱它们的主人的。”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钟戎打量着他们，试图找出表情不对劲的人，好提前躲避。但灯光是在太暗，面具挨着面具，钟戎什么都看不出来。他正准备收回目光，视线里却残留下一对儿被灯光晃到的灰色眸子。
    钟戎立刻看过去，只看到一排正常鼓掌的人。他们侧对着钟戎，他看不清他们的眼睛。一个带着礼帽穿着斗篷的人、一个穿着教皇同款的人、一个穿着紫色长裙的人，钟戎分辨不出来，只暗暗警戒起来，记住他们的衣着。
    “……废话说的够多了，”t先生举起酒杯，“让我们开始吧！”
    拍卖师走上台，身侧升起悬空的平台，上面放置着一个箱子。拍卖师微笑着打了个响指，那个箱子立马就被特定的打光照耀：“1号拍卖品，各位贵宾，由游戏最初竞赛奖品——蓝水晶打造的酒杯三只……”
    拍卖品是由地下升起来的，钟戎无心在意拍卖师对无关紧要东西的介绍，确认已知信息的正确性。运送拍卖品的人必须要经过三个房间——负一层的工作室、物品存放屋、拍卖台正下方的操控室。
    他只要能进到工作室，耐心等待就可以等到那个特定的服务生了。
    钟戎看向身边端正站着的小蜜蜂：“所有人都从工作室过来了吗？”
    小蜜蜂点点头，有些奇怪：“拍卖会开始以后除了那几个运送拍卖品的，其他人都进不去工作室，您……忘了吗？”
    钟戎流畅地接上，学着高级服务生的样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确认而已，我还不需要你来质疑我。”
    小蜜蜂抖了一下，不再多嘴。
    “第二个护送的人，准备好了吗？”钟戎装着找人的样子，问道。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小蜜蜂给他指了一下，“那几个保安也准备好了。”
    钟戎盯着那个被指着的服务生，观察那些保安的队形和所配备的武器，“随口”一问：“其他那几个呢？”
    小蜜蜂以为他生气了：“他们也早早准备好了！就在台子旁边的那个屋子里，按照t先生的命令，等时间到了，他们自然也会像这样去的。您知道的，要下到工作室只有一个电梯，一次装不下那么多。”
    钟戎点点头，远远看见几个看过来的客人，于是指使他过去，自己则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走向大厅靠着走廊的出口，眼神追着护送拍卖品的那些人，皱紧了眉。
    这事儿比他想的要难上许多。首先是走廊上站满了保安，没办法直接在走廊开火；其次是护送红宝石的服务生，该怎么不引起保安怀疑地假替他，拿到特定的磁卡们；接着是进入最后一个房间前该怎么无声无息地解决掉一队保安；最后是在行动的过程中，还要注意不被第三方搅乱计划。
    难办啊。
    钟戎抿起嘴，抬头看向大厅顶棚，四处晃荡，看到了什么东西，眯起了眼睛。飞掣基于现实，建筑设计大多都很写实。那么自然的，现实建筑里的某个东西，也会贯穿这个游戏建筑里。
    通风管道。
    天花板紧挨的墙壁上，明晃晃的展示着通风口们。通过它，钟戎就可以进入到电梯井了。而钟戎恰好知道一个地方，隐私又一定有通风口可以进入。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来，脑中有了计划，在人们纷纷出价竞标的时候闪身离开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