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风雨欲来
    这是极浅的一个吻。
    心似朔风凌冽肆虐的荒原之上萌生了一丝绿意,冬日里的暖阳透过缝隙照进万年冰冻之地,泉水叮咚,万物回春。
    戚殷怔然着,蝴蝶般开合的眼角泛上些许微红,垂放于被衾之侧的手蓦地握紧了。
    云川轻眨着眼,从耳根至双颊俱是绯红之色。
    屋内一时极静,只听得窗外鸟声啼叫。
    浓郁的气息同少女身上的体香交合混杂在一处,二人的呼吸俱是一乱。
    良久,云川红着脸去握他的手,已是极为羞涩了,却仍是倔强着抬眸看向他,“戚殷,你昨晚与我同榻而眠了。”
    戚殷浓密纤长的眼睫轻颤着,早已没有了从前调笑女子时的情态,他手指深陷在被褥之中,手背上绷起了两道青筋,却终究没有抽回手去,任由她握住。
    “公主昨晚......”他垂着眸,顿了一下,“拉着在下的衣袖,迫不得已,公主莫要误会。”
    “不管是何缘由,你都与我卧在一处了。”云川无理取闹地笑着,得意地宛如一只偷了腥的猫,“戚殷,你要对本公主负责。”
    戚殷的眸色一瞬便淡了,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公主想要在下如何负责?”
    “自然是做我的驸马。”云川答得理所应当。
    皇姐将戚殷纳作侍夫是有难言之隐,更何况她现下和容相相处甚好,若日后他二人成了亲,那他迟早会被皇姐赶出府的。
    云川觉得皇姐一向最是疼她,若是知晓他二人情意相合,必会帮忙的,她十分笃定。
    “驸马?”戚殷低低笑了一声,眼底浮上讽意,“公主觉得,我这样的身份,陛下会同意么?”
    “父皇没有对我寄予厚望,只求我一生平安欢喜。”她笑着,“父皇说过,日后我的驸马只要是我真心实意所爱之人便可,无所谓身份地位。”
    戚殷豁然抬眸,“大梁帝竟是如此这般......”他低声喃喃着。
    云川并未听清他这十分古怪的话。
    她眼眸透亮如星,认真地看着他,“戚殷,从小到大我头一回如此喜欢一个人,今后的日子,我想日日都同你在一起。”
    戚殷沉默半晌,轻笑一声,“公主,你可了解我么?知道我家住何方,身份为何,从前又做过什么事,是个什么样的人么?你我不过相识数月,便要将全部身家性命都交予我么?”
    云川诧异地看着他,“我知道那些做什么?我心悦你,同你在一处极为开心,今后的日子也想同你日日厮守,这还不够么?”
    戚殷瞧着她,竟不知该作何答。
    他自刀山火海而来,每一步都行于刀尖之上,走得小心谨慎,瞻前顾后,阴谋算计充斥于心,如今一颗千疮百孔之心置于她面前,竟似是无处遁形。
    像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探出一只触角,轻轻试探着,想要踏入那灼灼光华之中。
    那是他一直渴望着的,却又求而不得的,一束光。
    戚殷垂着眸,长久默然。
    云川说着,却兀自皱了下眉,“只是你现下在皇姐府里,名义上是她的侍夫,京城百姓也都知晓此事,若要你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将我娶了,也确实有些难办了。”
    她轻咬着下唇,眉头紧皱,但想了许久也不知究竟该如何去做,遂索性一把抱住戚殷的左臂,笑得肆意,“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迟早都是。总有一天我会想出办法的!”
    戚殷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扭转脸,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站起身平复着呼吸,“公主该走了。”
    日光正盛,耀眼夺目,今日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戚殷站在院中,负手而立。
    “你可是曾招惹过皇姐?”
    “为何如此说?”
    “皇姐......似是极为厌恶于你,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厌恶?
    戚殷看着面前一株开得正盛的海棠,脑中闪过云川临走之时所说之话,眼眸微深。
    本以为云城恼火是因为这侍夫纳的不情不愿,经云川这么一提醒......
    这位长公主殿下似是从一开始到醉月楼便是冲着将他赶走而去的,甚而......那位名动天下的宰相对他的态度也是极为微妙。
    难道......他们已知晓了他的身份?
    不对,如若知晓,他此刻恐早已待在了大梁天牢之中,又怎会只是看守如此简单。
    当初为着行事方便住进长公主府,现下看来,这儿倒是不能久待了。
    风满盈袖,艳红色的衣衫在风中猎猎。
    戚殷指尖攀上面前一株花开正艳的海棠,笑得潋滟,指尖却是用力一折——“咔嚓”一声脆响,花枝直坠而落。
    他却未曾低头瞧一眼,随意地蹭了下指尖上沾染的灰尘,面上泛冷。
    这云城与容清,倒是有意思的很。
    —
    京城里艳阳如火,云城这边却是风雨欲来。
    行了五日有余,已至南北方交界——景州郡。从此处约莫再行半日,便可到灾情最为严重之处,她的封地——广陵郡。
    阴云沉沉地压在头顶,风声猎猎。
    云城立于马车边上,脸上黑云密布。
    紧合的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材短小之人满头大汗地从城中跑出,噗通跪于她身前,抖得如同糠糁,“臣参见长公主殿下,侯爷。”
    “景州郡守吴克。”云城冷冷地瞟过地上之人,“你好大的面子啊,让本宫同皇叔在此处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吴克的官帽险些都叫他抖了下来。
    他满脸苦相。这几日南边旱灾严重,灾民□□,流民四起,离南边最近的景州便倒了大霉。他吩咐守城卫士紧闭城门,所有人一律不得进入。谁承想,今日他这小小的地界竟迎来一尊大佛。
    吴克的头埋得更低,“回殿下。守城士兵不识得您,因此才耽误了这许多时辰,劳您在这风中吹了这么半晌。”
    他咚咚地磕着头,“臣回去定当好好责罚那些守城将士,定他们失职之过!”
    天际的雷声隐隐传来,愈来愈近,直将这地面都震得颤了一颤。
    狂风渐起,将她的发丝吹散在空中。
    “失职之过。”云城冷笑一声,“本宫看这失职的该是你!”
    “景州与广陵相距最近,你吩咐人紧闭城门,将逃难而来的灾民拒之门外,任凭他们饿死在门前而无动于衷!”云城扫过他身后跟着的一众郡县属官,“怎么,不是景州郡的百姓,你们便可高高挂起么?本宫倒想问问你,谁给你的胆子!”
    诸官跪倒,一片鸦雀无声。
    世人都道长公主殿下不学无术,是个草包,如今可见,谣言不可全信。
    吴克想死的心都有了。
    “回......回殿下,景州城内余粮有限,若......若是放流民进入,城中粮食不足,到时又是一番动乱。”
    “吴克,你少找些借口。”云城面容冷清,“景州与广陵毗邻,沃野千里,百姓富裕,粮食充足。区区不足三万的流民你便养不起了?城中余粮不足,你来给本宫说说......”
    “吴大人说的也在理。”云池忽道,笑意温润地上前一步扶起受宠若惊的吴克,这才看向她,“城儿不懂朝事,自是不知这收纳流民一事并非如此简单,莫要为难吴大人了。”
    “侯爷英明!”吴克欣喜若狂,狗腿地拍着马匹。
    这便开始要施恩于下边的人了?
    云城冷笑一声。
    黑云压城,狂风四起,沙尘漫天。几滴豆大的雨点滴在她的额上。
    雨下起来了。
    云城懒得同他再起争执,淡声道:“先进城吧。”
    吴克慌忙应了是,一队人马浩浩荡荡驶入城中。
    疾风骤雨,劈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听得人心惊。屋中燃着一盏昏黄的烛火,云城斜靠在榻上,垂眸看着手中的信。
    半晌,她放下信纸,轻轻叹了一声,眉宇间尽是疲态。
    是她把事情想简单了。
    上一世有关这旱灾一事不过随口听了一耳朵,只知容清到任后雷厉风行,行事果决,处置了一干官员。
    她只当是那些人不作为之故......可如今才至景州,便已察觉出不对。
    这五郡官员怕早已各自为政,当上土皇帝,不管百姓死活,只顾捞钱了。且这镇守南边军士是与他们官官相护,也捞到了不少好处。否则何以区区旱灾,灾民小范围暴动,竟如此长的时间都未能解决,消息迟迟不能上报朝廷?
    想必这暴动是早已蔓延至整个南郡了。
    这几郡和驻守官员眼见事态越来越大再不可控,这才慌了,急急地上奏朝廷,却又不敢如实说明丢了这头上的乌纱帽,避重就轻地只道旱灾严重,民不聊生。
    一群王八蛋!
    这南边的军队是不能用了......她沉吟着,唤道:“清肃。”
    “属下在。”
    她从怀中掏出容家玉佩,神情微肃,“你拿这玉佩前去金陵,请唐将军率军前来。”云城顿了一下,“一路小心行事,莫要让人发现踪迹。”
    “是。”
    宋清肃正待离去,却又回转过身,“殿下身边无人护卫,若遇到危险该当如何?”
    “并不要紧。”她勉强笑了一笑,眉心仍是忧色重重,“有金吾卫随行护卫,云池不敢动手。”
    屋外平地上蓦地响起一道惊雷,宋清肃想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把利刃,短小精悍,宝石镶嵌于柄。
    “此为属下家传之物,锋利无比,殿下带着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