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正,血影卫步出奉天门。
姜小白忧心金小七伤势,解下一匹天骄龙,向西走西华门、西安门出宫。杜若则引着车队向南,过内五龙桥、午门、端门、承天门,到了皇城。
所谓皇城,便是朝廷各部、府、司、院,并内宫诸监、内府诸库所在。所谓宫城,便是天子起居问政之所,又名大内。皇城在外,宫城在内,合为“皇宫”。是以承天门外的五龙桥,叫做外五龙桥。自此向南,直至皇城南门洪武门的大道,名为千步廊,两侧分列太常寺、五军都督府,以及吏、户、礼、兵、工五部和宗人府。再向两侧,则是翰林院、詹事府、太医院、东城兵马司,以及通政司、锦衣卫、旗手卫、钦天监。除刑部、大理寺、督察院这三法司外,这里汇集了大明帝国的最高官署,曾是彻夜灯火通明、人声熙攘的地方。天下文武之才,无不以进驻此处为毕生所求。但今时今日,外五龙桥南,却是一片晦暗。
自永乐十九年起,这里便都是遭谗受贬的失意之人,和宫城内留守的太监宫女一样,看耿耿残灯背壁影,听萧萧暗雨打窗声,昏昏老去。
孟威放下车帘,想着自己前半生,不觉叹了口气。
“往西,走长安右门,出去就是长安街,第二座桥就是会同桥,过了桥就到会同馆。”杜若说道。车夫应声,乌金乘向西一拐,惯力却把她甩进任逍遥怀中。任逍遥趁势一抱,杜若低叫一声,恼道:“我是王爷的女人,你敢非礼我?”
任逍遥确实敢。
孟威闭起了眼睛。他看得出来,这女人并不是真的生气。
车到会同馆,杜若似恨似嗔地瞪了任逍遥一眼,跳下车去。
会同馆是朝廷接待各地贡使及外邦使臣的地方,国都北迁,这里也便荒弃了。今日却洒扫一新,门前廊下都挂上了大红灯笼,院里院外一派温暖祥和。杜若将血影卫安置在西厢房,又将孟威领到东厢房,最后引着任逍遥穿过大堂,来到后院。
后院静谧,影壁前种着一丛青竹。东西厢房一片漆黑,只有北面的小楼里亮着灯。灯光投在窗纱上,映出一个淡淡瘦瘦的女子剪影,弱柳扶风一般。
任逍遥看得一怔,心中涌来一阵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女人是谁?”
杜若酸酸地道:“逍遥王看了便知,何必问我。”说着推了推任逍遥,嗔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还不快去?”
任逍遥冲她一笑,推门拾级而上。楼上是一间素雅卧房。壁上挂着字画,屋角摆着鲜花,当中一桌精致酒菜,桌边立着一个白衣女子。她二十五六岁年纪,细眉杏眼,姿容绝世,神色淡然。如云长发绾在脑后,耳边缀着嵌珍珠玉丁香,泛着丝柔光色。穿一件闪褐纻丝阔袖薄衫,同色束腰,下配一条云缎百褶裙,飘飘若流风回雪,更显腰肢纤细,身形清弱。任逍遥心中疼惜,道:“诗诗。”
白衣女子倾身下拜:“龙山派梁诗瑄,奉……”
任逍遥一步跨入,扶起她道:“你我之间,不要这样。”
梁诗瑄目光低垂,慢慢把话说完:“奉王爷之命,陪伴逍遥王。”
任逍遥抚着她的鬓发,柔声道:“什么梁诗瑄!你是我的诗诗。”
他捧着她一双手坐下,目光不错地看着她。梁诗瑄却不看他,抽回手道:“我叫梁诗瑄。”又斟了一杯酒递上,语声平静淡漠,“逍遥王请。”
“好,好,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任逍遥笑着将酒喝掉,又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道,“这些年你在哪里?过得好吗?”
梁诗瑄道:“我和姐妹们拜入龙山派,掌门和大师姐知道我们身份,也待我们极好。后来,大师姐嫁给钟帮主,王爷便销了暗夜茶花的案底。”
任逍遥心绪渐渐平静:“如此说来,龙山派已听命宁海王府?”
梁诗瑄点头:“是。”
任逍遥几乎有些感激朱灏逸,笑道:“所以你注定是我的女人。”说着揽她入怀,感到她纤弱身子,娇不胜物,叹道,“四年了。你还是回到我身边了。”
梁诗瑄却道:“我只答应王爷陪你一晚,明日我们各不相干。”
任逍遥半开玩笑地道:“怎么?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哪知梁诗瑄竟认真地道:“不想。”
任逍遥怔了怔,松开双臂,默默斟了杯酒,仰头灌下,苦笑道:“你还在怨我。”他叹了口气,拨着她的发丝,温然道,“别这么倔强。我对你真心,才从不哄你。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女人,不想多要几个漂亮女人?可你该知道,我心里……”
梁诗瑄不想听:“你言而无信,杀人如麻,逼死我们师父,玩弄我们姐妹,就算你心里只有我一个,我也不会和你这邪魔在一起!”
任逍遥身子一僵,脸色泛青。
梁诗诗,原来你恨的是这些,原来你心里根本没有我,原来我一直是自作多情,居然还和你低声下气说了这么多话!
任逍遥握紧双拳,却用一种最平缓的语调道:“但你会陪我一晚。”
梁诗瑄直视着他:“是。”
“为了龙山派?”
“是。”
任逍遥冷笑:“如果朱灏逸要你陪的不是我,你也会答应么?”
梁诗瑄把头一偏,不答话。
任逍遥又斟了一杯酒,重重将酒壶顿在桌上,道:“朱灏逸拉拢的人不少,你都陪过么?”
梁诗瑄眉尖一蹙:“你无耻!”
任逍遥冷笑:“我是无耻,但今晚你比我更无耻些。”
梁诗瑄紧抿双唇,不再说话。
任逍遥转着酒杯,道:“站起来。”
梁诗瑄依言起身。
“脱衣服。”
梁诗瑄怔了怔,慢慢解开束腰,脱掉薄衫,露出桃红纱主腰来。锁骨伶仃,胸线玲珑,衬着乌发白裙,愈发娇凄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