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父一直在旁边生闷气,林超涵与季母一问一答之间,他却竖起耳朵听着,一句话也没有落,看到他闷闷不乐的样子,林超涵还是有些为难的,毕竟他跟季父不是太熟,而且有些成见在里面,想上去套个近乎不好办,也不能真的硬怼。季容善解人意,走上去,撒娇般地摇着父亲的肩膀,“爸!爸!”
只摇了两下季父就缴械投降了,“好,好吧,女大不由娘,这要嫁的丫头,咱家是留不住的养不熟的,就当是泼出去的水好了。”
季母在旁边听着不服气了,“我说老头子,你太过份了啊,女儿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难道你又想把她气走吗?跟你说,要是女儿今天不高兴,跑了,别怪我对你采取制裁措施!”
季昌对林超涵悄悄解释道,“我爸最喜欢钓鱼,我妈要是把他的钓鱼套装藏起来,找不到我爸会急疯的。”
季容带着娇嗔的语气对父亲道,“爸,瞧你说的,我是你的女儿,永远都是你的女儿,哪里都不会去的。”
季父听着整个人表情都垮了,那种气呼呼的气势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怜爱的神情,他抚着女儿的头发,季容乖顺地伏在他的身边,季父叹道,“都怪我们不好,当年把你逼到出走美国,多少年不回来……”
说着,季父又看了一眼林超涵,不再一副斗鸡的表情,而是特别感慨地道,“我最想不到的,是你们居然能修成正果,这万万没有想到。”
这时候,厨房里走出一个阿姨,原来是季家请的保姆,她用略带江南口音的普通话道,“季先生,我菜都烧好了,是不是端上来呢?”
“那行,开饭!”季父大手一挥,又瞟了一眼林超涵,“姓林的小子,你能喝几盅不?”
林超涵还有点发愣,季昌一推他,他连忙回道,“陪伯父喝,几盅都行。”
这海口夸下了,自然就没有放过他的道理,季昌嘿嘿一笑,“小瞧你了,好久没喝了,我也陪你喝几杯。”
林超涵完全没有想到,原本以为会面对狂风暴雨,想不到竟然只是和风细雨就过了,他颇为疑惑,季昌和季容都暗示过他会遭遇一些刁难,想不到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就过去了。直到他们喝得面红耳赤,聊起当年往事的时候,林超涵才知道,原来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当年范家正是如日中天,范老爷子其实对季家有知遇和再造之恩,如果不是范家帮忙,季家当年哪里可能做那么多生意,赚那么多钱,也因此,两家来往一直比较密切,范家公子既然看上了季容,并且提出了要结亲的意思,那么范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驳这个面子的,特别是范老爷子也表示出了对季容的满意。
所以,纵使季父季母对季容有万般疼爱,都无法拒绝这样一门亲事,刚开始的时候,两人也并不觉得这是一桩坏事,算是亲上加亲,只要范一鸣娶了季容,两家更加密切点,季容将来一辈子的生活也可以得到绝对的保证,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为了自家的生意好,也为了季容的将来着想,他们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但他们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季容强烈地反对这门亲事,年纪小的时候还可以拖,但是年纪大了却绝对不可能拖了,范一鸣在得到季容在学校谈恋爱的消息时,立即决定逼迫季家要季容回去订亲,在他看来,只要范家的话,季家没有不从的道理,季容再牛逼 ,那也飞不出如来的手掌心。
但是范一鸣的态度却让季家感受到了污辱,就算是你范家再牛逼,帮助再大,自己掌上明珠的女儿终身幸福大事,却不可能违背她的意愿去进行,原本他们觉得季容年龄小,可以慢慢做一些思想工作,但是谁料到范一鸣的逼迫却彻底将季容激怒了,她决定一定要反抗。
然而,范家势大,且季家已经答应的事,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
就这样,在季父季母的纵容下,季昌安排了季容出国留学一行,他们俩扮演逼女逃亡的坏人,而季昌则做个暗地里的好人,这样既对范家有个交待,也让季容有足够自由的空间。
说起来当年的决策,季父喝了几杯后,说得泪流满面,“如果不是我们自己贪心,何至于让闺女远离中国,一去六年多?我们俩想她啊,逢年过节就想得要命,但是装坏人就要装到底,不给范家借口。所以这忍得有痛苦你们是不知道的,就因为这样我们身体都憋坏了,只能提前退休到西湖边上来养老。”其实,林超涵也听得出来,到这里养老,恐怕也是为了避开在京城的范家。
季容听得泪流满面。季昌也同样抹了把眼泪,他这个当哥哥的,两头装一心牵挂真心不容易。他补充道,“这几年,范一鸣屡次碰壁 ,对了,据说都跟你有关是吧?范家对他颇为失望,也不再关注我们家了,再加上范老爷子年龄大了,也不想怎么管事,渐渐我们疏远了,所以我们这才敢让季容回国。”
“最主要的是——”季昌一字一顿地说道,“时代不同了,季容成长起来了,她可以有更大的自主权,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办法逼迫她了。”
他拍了拍林超涵的肩膀,“其实,我们最开始一直想让她在美国找个如意郎君给嫁了,那这样的话更加谁也拿她没办法了。不过,我也没想到,她去了那么久,居然心心念念回来还是要找你……”
林超涵不由自主地在桌子底下紧紧地握住了季容的手,他们能走到今天,真不容易,比奇迹还奇迹,鬼知道季容在美国遭遇了多少诱惑,就说他自己,在国内又遭遇了多少诱惑?如果当初仲瑛答应了,也许,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好在无论如何,他跌跌撞撞还是迎来了美好人生。他的运气,真是顶好的了。
季容泪眼婆娑地看了看林超涵,有些经历,她同样难熬,但是无论如何,她却不甘心放弃,终于也等到了最美的结局,还有什么比现在能走到一起更好的吗?此刻,天长地久。
一家人在这一张饭桌上解开了心结。虽然说当年季家的选择有些残忍,甚至可以说了为生意一度放弃亲情,但最后,他们都终于都等到了云开见月明的时候。林超涵知道,现在说起来简单,但是当年,要季家要挣脱范家的摆布,那种决绝,其实是非常残酷的。
从某种程度来说,林超涵其实是误打误撞入了这个局而已,可以说,如果不是他凑巧是季容的师兄,又凑巧两人相恋,再凑巧他跟范一鸣斗了好多年,现在也许两方都是另外一个局面。
季父感慨之余,突然问道,“听昌儿的意思,你最近几年一直在跟范一鸣纠缠不清?”
“的确如此。”林超涵讲了一下,从第一次厂里要购买计算机开始,到青藏高原试车两人竞争,再到南方市场两人竞争重卡民用市场,再到后来被范一鸣诬告险些进去,再到如今在德国引进g2000时碰到范一鸣捣乱,前后多个事件,简述了一番。
还好,每次,基本上都是范一鸣碰得头破血流告终,过程之艰难,非身处其中难以理解。
这一切季父略知一二,但大多数并不清楚内情,当他听到林超涵居然能次次反杀范一鸣,破他的局,让他各种功败垂成时,长时间沉默了。
“想不到,范家的后代如此不堪一用啊。”他最终感慨万千,在这件事情上,他看到范家的危机,后继无人,范一鸣居然为了一点执念始终在缠斗林超涵,更将个人恩怨上升到公司甚至是国家层面上去,觉得不可理喻。对此,他也无可奈何。
但是,他也同时感受到了林超涵的能力,之前,他只是接受季容的选择,如今,则是赞同季容的选择,庆幸她选对了人,一个人,一家企业,只有自强不息,才能无法侮无可辱,若是林超涵和他身后的西汽,不是付出巨大的努力,他们怎么可能真正赢得每一次的胜利,这靠小聪明是不可能长远的。
“把女儿交给你,也许是对的。”季父咽下一口酒,喃喃自语。
家宴结束后,季容带着林超涵参观了自己家的别墅,这里布置并不特别豪华,但是却十分别致,在她的房间里布置都是参考她小时候喜欢的样子,她开心地一一给林超涵解释,自己小时候是怎么拆解那些机械玩具的,这些奠定了她进入与林超涵同一所高校的基础,虽然现在她却还是走上另外一条路,但曾经的爱好,哪有那么容易泯灭。
季容感慨地依偎在林超涵的肩膀上,“走了那么远的路,到今天才算是真正地回家了。”
林超涵痛惜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个姑娘远涉太平洋,远离家人与朋友,一个人在那边奋斗多少年,这其中的艰辛,不必多说他就能体会到。
“对了,带你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吧!”季容突然抬起头,狡黠地道。
“呃?我好像已经可以叫你爸叫爸了吧?”林超涵愕然。
“那不行,你得去住你自己的房间,这里是我家,爸妈都看着呢。”季容笑嘻嘻地说。
林超涵只得悻悻地被领到了自己的房间,这里虽然是客房,但是同样也很别致,比他家里自己的狗窝要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