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最后一天，天气已经颇为寒冷了。清晨的省城，此时街上叫卖羊肉泡馍和羊肉汤的已经喊成了一片，不少上班的行人或行色匆匆，或驻足买上一碗汤温暖一下饥肠，满足地打着饱嗝。街上的车辆已经渐渐多起来了，除了来往不息的公交车外，还有一些卡车、汽车来往行驶，其中一辆中型客车上，坐了十几号人。
    领头的人叫老柴，老柴此时心情比较郁闷，他是昨天晚上接到的通知，要求他务必一大早凑足人手，去东郊临时租借的仓库把那里所有的卡车全部给运到火车站去，然后从那里发货前往处省某地。
    这活来得太急了，虽然他老柴拿了人家的工资，给人家干活，但是临时要凑足人手，还不能用以前的那些熟手司机，那就太麻烦了，上面也不说明情况，反正就是一句话，无论如何，以前的那些司机一个都不能用，好好的为什么不能用啊，那都是西汽方面的专车司机，有的是合作司机，反正都是有经验的老手，说怎么开就怎么开，根本没半点毛病，非得让他重新凑足人头，这个事简直就是天大的麻烦。
    老柴面对这样紧急的任务，又诸多苛刻条件，真想直接骂娘摞挑子不干，可是他是个厚道人，从来只有别人欠他，哪有他欠别人的，所以老柴没有办法，连夜就到处托人找关系，到处找熟手司机。就这样，找了一晚上，也才只凑够十几个人。
    这些人手明显是不够，可是没有办法，这已经是他能够找到的最大极限了，就算是上级怪罪下来，大不了不干了，他反正已经尽力了。
    问心无愧就好呗。老柴自己安慰着自己，他租借了自己小舅子的中巴车，让他把这么临时凑起来的司机都装起来，往仓库运。
    这些司机，也没怎么睡好，精神头大多不好，有些人是看在老柴的面子上，过来帮忙的，有的则是老柴托关系找到的，跟老柴关系本身也不熟，所以说话也不客气，直接问，“我说，老柴，你这么大清早的就把我们全部给叫起来，说好了，钱给少了可不干啊？”
    “都是开车的，哪有那么懒的，这还叫早吗？”旁边有人听着就觉得不乐意了，老柴还没开口，他倒是先开口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开长途的，最重要的就是要休息好，没有活的时候，睡不好，有活的时候，那根本就顶不住，懂？”
    “懂个屁，反正我就是看你懒！”
    “懒？懒我会这么早跟你们过来跑这趟？”
    看着两人像是要争执的样子，打着呵欠的老柴制止了两人，“大家放心，这趟活儿该给多少给多少，一分不会少了大家的。这活儿也不是我老柴个人的活儿，那是公家的差事，该给多少那都是公司给，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克扣大家的。”
    “那你倒是具体说说，给干的啥活儿啊，昨晚上你也没说明白，就让我们开一些空车去火车站，去哪儿，开啥车啊？”
    老柴这才说道，“就是去我们的仓库，把一些西汽给我们生产的重卡，给开走，火车站那边有人接收。”
    “咦，西汽？他们自己没司机吗？还得你从外面找。”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反正我也只听上级的。”老柴自己都想知道为什么呢，怎么回答得上来。
    “这么点活啊。”有人表示很失望，还以为多大个事，能赚不少呢，看来也就是出几趟苦力。
    “可能劳烦大家要来回跑上几趟，车不少，但估计也需要个半天时间。所以，结钱按一天的工钱给大家结。”老柴最后说道。
    大家想了想，也行，闲着也是闲着，挣一天的外快也行，所以很快大家都没吱声了，闭目养神起来，好不容易别人开车自己坐车，那还不得好好休息个够。尤其是，还起得那么早。
    从省城开到东郊仓库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那个时候，堵车的现象也不严重，车开得挺快，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到了。
    远远地看到仓库，老柴开始提醒大家了，“醒醒，醒醒，快到了，大家准备一下，都赶紧下车去开车吧。”
    大家一看，什么仓库，其实就是一处车场，从外边的栅栏里看去，那里码放着整整近百辆西汽生产的各种型号重型卡车，有自卸车、载货车，还有少数几辆牵引车。
    “呵，好家伙，这么多车啊，我们这么多人得来回开个七八趟看看能不开完吧？去车站，再装卸车，这时间可不短了，老柴头，你可不能蒙我们啊？说干半天，这得干一天吧？”
    “没错，我说老柴，这么多车我们真的全部都开走？”
    “全部开走！”老柴是个实诚人，反正上级怎么交待他怎么干，来这里提车也不是第一次了，唯一不同的是，以前都会交待西汽那边跟他对接的人，但是这次，则是让他直接提车，不要管任何人阻拦，哪怕是西汽的也不行。这个命令让他心里有点不安，但是想想也没什么，反正钥匙他也有，西汽看仓库看车的人他也认识，再说了，这些车都是他们响越集团的，他就算是要强行提走谁又能说什么呢？
    带着十几个人吵吵闹闹地走到大门口，他们的声音太大，以致于吵到了守在仓库大门口的门卫，这是西汽方面派过来守汽车临时仓库的人。清晨本来就呵欠连天，困得不行，听到吵闹就有些不耐烦地问道，“都什么人啊？吵什么吵？”
    “大饼，我是老柴，提车！”老柴对说话的门卫道，原来这个老柴跟他算是相熟，以前数次提车，双方有个几次交集，这个门卫原来姓邵，叫大兵，跟他相熟的人习惯性地戏谑地称他为大饼，全称烧大饼。
    邵大兵对旁边的另外一个门卫老头奇怪地问道，“我说，老秦，你接到通知了没有，我记得前天接到的通知是让我们紧守门口，没有林总的签字，是绝对不允许提车的罢？”
    门卫老秦正睁着朦胧的睡眼，打着呵欠，“没错啊，是没有接到什么提车的通知。要不我问问其他几个人。”这里是东门，正大门，另外还有还两人分别守在西门和南方，老秦是想问一下其他人有没有接到类似通知。
    “你问下吧，不过，咱们没有接到通知，他们更不可能接到通知了。”邵大兵心里很有数，这几个人公司规定了，他算是个小领导，朱队长反复叮嘱教导他还是记在心里的，不管在什么地方，看什么门，那都要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
    邵大兵掉头从门窗里对老柴说道，“老柴，你确定是要来提车的吗？我这里没有接到通知，是不是日期搞错了。”
    老柴有些不耐烦地回道，“没有搞错，我这边接到通知来提车的，这里全部都是我们响越集团的车，我们想什么时候提就什么提。”
    邵大兵对老柴的不耐烦却没有半分不耐烦，他笑着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里依然还是西汽的车场，这里所有的车，只要没有签出货单，那就依然还是我们西汽的车。不能想提就提。”
    “要提货单是吧？”老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单子，“这个是我们的提货单，看，盖章，签字都有。”
    邵大兵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对不对。”
    “咋不对了？”
    “这就是不对嘛，上面没有林总的签字。”
    “咦，什么时候一定要林总签字的？”老柴有点奇怪，“以前都没有这样的规定啊。按理来说，有你们公司出货单，有我们的大红章就行了。”
    这张出货单上的签字其实邵大兵是认识的，确实是西汽这边仓库方面给签的字，也盖了西汽的出货章，换作以前，邵大兵当然就顺手放过了，但是现在……
    “我们前天接到的通知，近期所有出货均需林总签字方可放行！”
    “放屁！”老柴很是愤怒地出口成脏，“什么狗屁规定，响越可是西汽的股东，这样的规定，我们为什么没有接到通知？”
    “这我可就管不着了，反正我这边接到的通知就是这样。”邵大兵不为所动。旁边老秦挂下电话对他说道，“刚问了，都没有接到提货通知。”邵大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凡是只要经过他手，就没有这样的事。他使了个眼色，老秦会意，立即又拨打电话回公司，这是公司仓库主管的电话，他是出货的具体负责人，理论上对这件事情应该知情。但是老秦打过去电话，对方只是表示，确实自己签署了出货单，而且找公司高层盖过章的。老秦问他知不知道需要林总签字的事，对方表示这是上级同意的，他再问问，随后挂完了电话。
    邵大兵对老柴无奈地道，“抱歉，我们这边确实是不能放行，要不你再等等，我们等公司通知确认。”邵大兵直到此时，依然并没有任何怀疑，只是执行上级命令行事，说着，他还递了一支烟给老柴，此时的天气很冷，外面的这些司机冻得瑟瑟发抖，一个个口出怨言，没奈何也只得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