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月色,借着醒酒的名义,林焕海和林超涵两人走出简陋的宿舍,绕着车场散起来步来。
“小超,没有想到,这里的条件竟然艰苦到这个地步,你还能习惯吧?”林焕海问道,在这个时候,他只是一个父亲。
“还比较习惯,只不过,销售这个工作,我可能低估它了。”林超涵有些郁闷地说。
“哦,怎么这么说呢?”林焕海有些意外。
“确实有些低估了,我原以为只要我们有好的产品,就不愁打不开市场,但是从我跑销售的这一段经历来看,我可能想得有些偏了。我看着文剑叔长袖擅舞,才知道姜是老的辣,他会搞关系,很多生意在酒桌上就搞定了,比如这个潮汕黄老板的生意,其实就是他知道一家潮汕的司机常去的酒家吃饭蹲点,等到这些司机们干完活过来吃夜宵的时候,搭上的话,然后喝了不少酒,交上朋友后,才在酒桌上吹牛皮,说服他们签的协议,没想到这些司机酒醒了之后还承认这个协议。反倒是我,之前联系的那些所谓意向客户,没有几个真能成单的。我觉得自己可能还是经验不足。”
听到林超涵的抱怨,林焕海忍不住都笑了起来,“销售这玩意儿,本来就不是光靠着理性的述说就能卖出去东西的,它就必须要诉诸一些情感上的东西,你不记得我带你去仲玉华叔叔里喝酒的事了?如果不是喝酒,你仲叔怎么可能会透露出一些真言?在中国,这种酒桌文化,你可以鄙视它,也可以痛骂它,但是它就是有一种特殊的作用,我们中国,也许还要过上一二十年,会不会改变这种文化呢?都不好说的。你要真学习销售,可能就得喝一些酒,学会这种特殊的中国文化。当然,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并不赞成你变成一个在酒桌上卖车的人,这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对西汽来说,也不需要一个满嘴喷着酒气的年轻人,所谓吾之蜜糖,彼之砒霜,对王文剑来说,他能够靠着酒桌文化,吹牛皮就把车给卖出去,但是对于你来说,则应该走的是适合自己的路,在我看来,你如果能够卖专业就能把车给卖出去,那才是最好的一条路。”
林焕海讲的是至理,林超涵是读过书的人,一听便觉得十分有理,有月夜下,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林焕海,抬起头望着明月,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不错,谁规定了只有在酒桌上才能做销售的。”林超涵脑子一时间有些清明起来,本来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给抛诸了脑后。
“小超,这段时间,你到底奔波,差不多也算是有结果,你倒是说说,后面你是打算一直呆在南方跑市场,还是跟王兴发一块回去继续做研究,顺便钻研技术呢?”
“爸,您的意见是什么呢?”林超涵把球给反抛了回去。这段时间,他反复掂量,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应该往哪边走,现在他确实是万金油,但是人总是术业有专攻的,总不能下下一步他去研究计算机吧?有罗恩那个小子就足够了,这小子个头虽然不高,但是聪明绝顶,厂里的微机室现在几乎成了他的天下,只要有空就去那城捣鼓,要不是马上高考要上大学,他的时间几乎要全部泡在那里。林超涵现在估计是拍马也追不上这小子玩计算机的水平了。
“我没有什么意见。你自己的路,在你自己的脚上,或者进一步踏上高山,或者退一步却海里游泳,想去哪里,我都支持你,前提是,你要想好,你去哪里。”林焕海并没有给答案。
但是林超涵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计划,在南方呆一段时间,等到这边上了正轨再说吧。”
“好,明天事毕,你陪我去一趟广州吧,我计划去那里见一个人。”林焕海突然转换话题。
“见人,见什么人呢?”林超涵有些意外,“你明天不回厂里吗?”
“不回了,必须去见这个人,他是广东前投银行的行长,俞副省长介绍的关系。”
“见他谈借钱的事吗?”林超涵对这个很敏感,说找银行借钱,林焕海已经听很久了,但是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借钱的对象居然是前投银行,这听上去其名不扬的银行,其实实力十分强劲,是在南方地区十分有名的一家商业银行,它的业务范围十分广泛,发展也十分迅猛。据说它的行长是个特别厉害的牛人,没有想到西汽居然跟这家银行会产生联系。
“是的,俞副省长跟这家银行的行长有不错的交情,俞副省长前一段时间就在给我们牵线搭桥,但是一直忙,没顾得上过来。”
“俞副省长为什么不直接在我们秦省这边找一家银行,非得千里迢迢跑到这南方来呢,是不是有点舍近求远了?”
“不是,俞副省长同时介绍了好几家给我,其实条件都大同小异,但是接触的这几家银行,借款都有很高的要求,我现在也是在比对中,也没有说一定要找前投银行借钱。”林焕海解释说。
“您想好就行。”林超涵对于林焕海做的事情也不想问太多,毕竟这都是公事,不是他们你子俩之间的私事,“对了,那您干嘛非得带我一起去见他呢?”
“道理很简单,你看看你自己,都瘦得跟儿子一样了,我要请人吃饭,正好带你去补一补身体啊。”林焕海跟儿子开了个玩笑。
“可是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已经到了要进补的时候。”林超涵抗议。
“废话,当然不可能只是带你是补身子,我是要你到时候给这位行长讲讲你的专业,说一下为什么要年产十万辆车,说一下为什么要到南方来开拓市场,再讲一下这个集装箱车头的来龙去脉。”
“您的意思是让我好好谈一谈西汽的美好前景,帮助你说服人家借钱生蛋?”
“就是这个意思,你只管讲你的专业和判断,其它的事我来说就好了。”林焕海十分自信地说。
“没问题,那我就随你一块去了,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反正我就当您的兵,好好打仗就得了。”
“好,明晚你跟我走吧。现在嘛,时辰不早了,我们睡觉去吧。”林焕海说着不停地打着哈欠,困乏的感觉涌了出来,他刚刚喝了支啤酒,都有些醉意了,再加上溜达了半天,已经熬不住了。
送父亲回去宿舍休息后,林超涵自己又出来围绕着车场走了两圈,将酒意都散得差不多了之后,才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西汽众人早早就收拾妥当,甚至给预先要交付的车都披红挂彩了,静等那些客户上门。他们也不着急,就是一边在屋里面喝着茶一边等着人来。
结果早上刚到九点半的时候,就有几个散客找上门来了,其中一人林超涵蝇之前调研中认识的司机,他们是结伴过来考察一下集卡车头,看到后,大家都赞不绝口,这批集卡车头,当初林超涵力排众议,坚持要求刷成各种颜色,有薄茶绿色,也有纯白色,还有蓝色,50辆车,每一排颜色都不一样,看上去十分高端漂亮,这些长途司机一进入车场后,看到这一排排各种颜色的车头,顿时赞不绝口。
“喉靓啊,尼个车真系好靓,额喉中意!”
“达,达,呢个车,能坐又试试能瞓,真唔错。”
“晤盖,尼个车喉多钱呢?”
几个长途司机都长得饱经沧桑的老司机模样,一看就知道是行家里手,他们围着车,转来转去,赞不绝口。
“他们在说啥?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姜建平偷偷地问林超涵。
林超涵低声说,“我也只能听得懂个大概,来这边几次,买过几本粤语翻译书学了一点点白话,他们大概意思这个车真漂亮,能坐又能睡,很不错,问这个车大概最低能卖多少钱。”
林超涵说完走过去和这几个司机交流起来,这些司机说普通话也够费劲。
“陈司机,您好,怎么样,感觉我们生产的这批车头还看得过去吧?”
操着浓重白话口音的陈司机是个黑壮的汉子,回头朝林超涵竖起了大姆指,“丢,没想到,你们生产的这个车看上去跟鬼佬们生产的有得一拼呢,这个喷漆的颜色,白色很靓,比那些日本车要好看。”
“这个双卧铺,我记得上次您提过,想要的,怎么样,上去躺躺试试!”
“好!我试试!”陈司机手脚麻利地爬上了车,在卧铺上躺了一会,突然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对下面的几个司机喊道,“好疏肝,大家都嚟试试啩。”(意即好舒服,大家都试试看。)
说着,几个司机各自找一辆车,爬上去,都试着躺了躺,一个个都发出满意的声音。
有的突然还发现,“好,十足好,就系冇得闲调,有点可惜!”
还有的喊道,“我顶你个肺啊,有得躺就唔错咗,唔系有风扇咩。”
王文剑给下面围观的一众西汽众人翻译说,“他们说,这个可惜没有空调,不过有风扇也不错,勉强凑和吧。”
陈司机打了下火,试着在车场里开着车头绕了两圈,下来后脸上显得很兴奋地样子,搓着手用他那不标准的普通话说,“这个车,性能不错,而且左舵也用着顺手,多少钱一辆?能不能砍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