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第一辆车大功告成，林超涵忍不住兴奋，狠狠地挥起拳头叫了一声，“太棒了!”
    旁边的老师傅夏万成又忍不住地拉着的胳膊，摇了摇头，示意他止声。
    林超涵疑惑地回头一看，可不，没看到哪个师傅因为整个车装好就特别兴奋的，反而是满脸凝重。
    “怎么了？”林超涵很是不解地低声问夏万成，怎么第一辆样车都装好了，大家还是一副凝重得像办丧事的表情呢？
    夏万成说，“你是不知道，万里长征第一步还没迈出去呢。样车组装只是最基础的一步，考验的是我们的基本功，只要基本功还过得去，随便从生产线上拉几个熟手过来也能装起一辆车，但真正困难的还在后面呢！”
    林超涵连忙虚心请教。他当然知道样车试制期间的各种困难，别的不说，他自己这段时间虽然成天几乎见不着外面的阳光，但整个人却黑瘦了不少，脸上的油污都很难洗干净了。
    夏万成很满意林超涵的态度，也有这小子不知道的时候啊，他指着装好的样车说，“别看现在装得好，却是见不得我们真本事的。你知道我们之前批量车生产完后，调试最怕的是什么吗？是车打不着火，批量车都如此，对试制车来说，这个调试更是难上加难。”夏万成兴致勃勃地说，“你这次也参与样车试制了，但是你敢打保票说，这车上所有的系统都装对了吗？那么多线束都没有接错吗？”
    林超涵，“这个不敢保证。”别说很多环节不是他亲手装的，就是所有的环节都过他的手，都难保说哪里一个眼花就装错了，这个根本没有人敢称是万无一失的，就算是装配老手，也有可能老马失蹄栽个跟头。
    夏万成道，“所以喽，没人敢保证说任何错误也没有，更要命的是，就算是任何错误也没有，所有的装配都一丝不差，那也有可能打不着火开不了车！”
    林超涵诧异，“这个有可能吗？”
    夏万成点头道，“太有可能了！至于原因是什么，你自己琢磨一下。”
    林超涵略微思考了一下道，“那可能是设计问题，也可能是质量问题吧？”
    夏万成道，“各种问题都有可能啊，就算是打着火了，全车能不能开动起来也是个问题。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随时就有可能摆在面前，随便一个小问题，都有可能让我们把这个车给拆掉喽，然后再重新来过。你想想，这么多种不祥的可能摆在这里，哪个人的脸上能开心起来？也就你个生瓜蛋子，看见样车大模样出来了，就开心地大喊大叫。告诉你，后面，搞不好有你哭的时候。不说别的，分析问题可比打样要难多了，有时候我们为了解决一个问题，钻进去了，都得通宵达旦地玩命干！”
    说着，他鄙夷地看了一眼林超涵。
    “那现在就准备调试吗？”林超涵微微有点尴尬，但却也不介意，自己本来就是个生瓜蛋子嘛，否认也是没有意义的，难道真跟这些老江湖比经验？
    旁边谢建英放下手中的图纸，走过来说，“这个我来回答你吧。”她一走过来，夏万成立即闭嘴了，谢建英没有理会他，接着说，“你是个新人，有些事最好能系统了解一下，这个调试，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我们需要做好各种准备后才进行全面的调试，打火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开动后，要进行离合器调整、制动调整、转向系统调整等各种重要环节，通过各种规定步骤动作对车辆的动力、操控、响应进行测试，然后我们要根据这些测试过程中可能产生的问题进行调整。整个评估和调整的对象主要包括了动力系统，包括发动机、离合器、变速箱；传动系统包括分动箱、传动轴、车桥；制动系统包括空压机、管路、气管、风管、制动总泵、制动分泵、凸轮轴制动器；油路包括油箱、油滤、管路、油泵；电气系统包括灯光、仪表、外挂接口等等，需要对各个方面进行评估和调整才能结束初步的调试工作。”
    谢建英一口气说完，听得林超涵连连点头，表示深刻领悟学习了，难得她这次语气平缓，丝毫没有之前咄咄逼人的态度，林超涵都有点受宠若惊，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旁边众多师傅听着也有点怪怪的，不过没有人在意这些。
    林超涵说，“那我们是不是只要按照规定章程进行操作就可以了？”说着，他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有一股自己亲自去测试的冲动，说真话，他手这会儿也确实痒痒的，很想上去操作一番。
    谢建英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笑。
    旁边一直没有做声的陈培俊，突然插进来问了一句话，“小超啊，你可有驾照？”
    “啊？”林超涵一下子就蔫了，他是没有驾照的，车所有的部件他都清楚，理论知识不比在场这些老师傅们要差，甚至有些部件是他亲手设计的，但是唯独，他没有考过驾照。
    “你连驾照都没有，就没有机会去亲手调试的。”陈培俊一向忠厚，但说的话往往最戳心。一下子把林超涵的满腔热情彻底打消了。
    夏万成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你以为呢，是个人都能上去调试吗？”
    林超涵奇道，“难道你们都不行？你们都没有驾照吗？”
    一句话问得夏万成恼羞成怒，他也没有驾照来着。他垮着脸说，“我们有没有驾照这件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调试这事得专业的人来做。”
    沉默了一会儿的谢建英这才插话进来，“这个调试的试车司机，要求必须经验十分丰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的位和作用不亚于飞机的试飞员，甚至可能比试飞员还要稀缺。”说着，她还叹了口气，“咱们西汽，四千来号人，能够充当这种试车司机的你知道有多少人吗？”
    她是在问林超涵，旁边的老师傅们自然不会不识趣地主动说出这个答案，林超涵疑惑地左右看了一下夏万成、陈培俊这些老师傅们的脸，大家都很玩味地看着他，等他说出答案。
    看这个样子，好像这个试车司机很不了得的样子啊，可是据我从小到大观察，咱们厂里每次试车出去浩浩荡荡，各种司机加起来少说也有几十个吧。
    他思忖，这种样车试车司机可能稀缺点，往少点说可能比较好，于是脱口而出道，“我猜，应该有十来号人吧？”
    现场响起了一片哄笑声，看着谢建英摇头，林超涵试探着说，“八九个人？五六个人？三四个人？不会吧？这么少？”他难以置信自己猜出来的答案。
    谢建英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落寞而无可奈何，“准确来说，咱们厂里有这样试车本事的人，只有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林超涵脱口而出，一脸的错愕。他转头望向其他人，从大家无奈的表情，看出大家都默认这个答案。
    “太离谱了吧！”林超涵在心中呐喊，诺大西汽，竟然抽调不出几个能试车的司机，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林焕海在家里也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啊，看来他对试车的环节也未必是那么清楚？
    谢建英又叹了口气，“很遗憾，这就是目前我们面临的事实，能把一辆好车开起来，跑个几万公里的不算什么本事。能在车还没跑起来之前，就通过简单的测试评估，就能找到车辆毛病的才叫有本事，而这样的本事，不是人人都会的，除了有驾照，是多年的老司机外，还须得能彻底了解汽车知识和设计、工艺、系统构造，还得对我们西汽整个厂的技术状况了如指掌才行。”
    林超涵听了有点懵，这么牛逼的人物，在西汽居然存在吗？
    “那这不是西汽厂宝吗？”林超涵问道。
    “何止是厂宝，简直就是国宝级人物，你知道整个中国像这样的重卡汽车试车员又有几个人吗？”夏万成接话说，没等林超涵接话，又道“不超过二十人，你信不信？至于咱们厂那位嘛……”
    “他到底是谁？”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了。
    “他就是号称西汽重卡试车第一人的葛乃尔！”夏万成道。
    谢建英回身看着样车试制间的门口，“他来了！”
    只见门口一个人影，显得十分高大威猛，在阳光下，面目都看不清晰。
    “啊？来了？”林超涵一看，果然是神采照人啊，如果加点音乐，完全有赌神出场的范。那气场，那气势……
    他不由击节赞叹道，“果然是一代宗师啊，西汽得此良将，幸甚至哉。”
    夏万成拉了他一下，“你看错了，后面那个才是葛乃尔师傅。”
    林超涵睁大眼睛一看，可不，跟在那个高大威猛的身影背后进来的，有一个老师傅,身形矮小，但显得极其硬朗，相貌普通，跟随便村里一个老农的模样都差不多，除了手里少一个旱烟袋外，看不出有特别出奇的地方。
    只见谢建英老老实实毕恭毕敬地对这位貌如老农的葛乃尔师傅略微弯腰问候，“葛师傅，您来了！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