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超涵搓着手，“您说吧，指东打东，指西打西，绝不含糊。”
    郭志寅笑了起来，“少贫了，下一步吧，我们就该出样车了，这是很关键的一步。你知道我们一般试制样车的基本流程么？”
    “知道，”林超涵对这个自然还是了解的，“先出两辆验证车，然后再出5辆-15辆的规模进行试车，定型后再小批量生产50辆。”
    郭志寅点点头，“你修模的工作可以先告一段落了，现在就要开始做第一批样车的验证，这件事，我计划让你参与到副总工程师谢建英带领的试制组，她会带你全程参与这个试制车的过程。”
    林超涵点点头，“没问题。”
    郭志寅感慨道，“现在厂里学历高、懂技术、又肯卖力气干活的的年轻人凤毛麟角，准确说就只有你一个，你爸把你的工作任务托付我来安排，我思来想去，就必须让你到各个部门都学习了解一下。这个对你将来的成长大有好处！”
    林超涵不解地说，“您安排我去哪儿都没有问题，但是我不明白的是，难道西汽职工那么多子女上大学的，你们就只招了我一个回来吗？”
    郭志寅摇了摇头，“当时你爸被人挤兑，迫于无奈才把你从京城拽回来，其实在这个厂谁不知道厂里现在的情况，虽然谈不上日落西山，但是危机四伏是肯定的呢？能让你定下心来在西汽工作，我们已经很意外了，其他人，要么条件不合，要么年龄不到，还有的，死活不肯回来，我们无法强迫每个家庭都做出这样的选择，所以呢，姜书记和你爸、我都希望你能更快地成长起来，担起重任，带领西汽走出困境，到那一天，不用我们再做工作，就会有很多的大学生愿意入厂工作的。”
    林超涵苦笑，“你们对我的期待还挺大，但是我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会的也就是课堂上学到的三板斧，目前已经差不多都奉献给厂里了，未来到底怎么样，我一点也没有数的，至于带领西汽走出困境更是玩笑话了，我能不我爸失望就满足了。”
    郭志寅，“你不要低估了自己，有些话你爸不方便说，我替他来说，你应该明白，你爸现在身上的压力太大了，诸葛亮在《出师表》里有句话来形容最恰当不过了，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就算是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来形容你爸也差不多了，但是自古以来，哪个改革者不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这是你父亲的历史责任，逃也逃不过的宿命。我们这些老骨头也是能扶就扶，无论如何不能让西汽走向末路，但世界的将来，还是要看你们这些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路还长，好好干吧。”
    林超涵默然无语，自己现在算是一根独苗吗？他也不太清楚，西汽是生他育他的地方，他自然也不会看着西汽走向没落，但是独木难支，厂里这些年招进的青年职工绝大多数都没有什么太高的学历，核心的技术都是在依靠老一代在支撑着，他一个人再有本事，也没有可能掌握所有的东西。
    他刚要走，就听到郭志寅说，“对了，提醒你一个事，那个谢副总师，脾气有点不太好，那个，你自求多福吧。”
    自求多福？林超涵有点意外，刚想再问点什么，就被赶了出来。
    出得门来，他就去隔层副总工程师办公室去报道，谢建英的办公室跟郭志寅隔得有一点距离，得拐几个圈，这一拐圈，就又碰到沈玉兰了，沈玉兰现在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看到他就害羞，但多少还是会脸红一下。
    沈玉兰现在跟林超涵的关系被很多女职工八卦，传得沸沸扬扬的，徐星梅虽然搬回了单间房，但也不时会跟沈玉兰走动，对她十分关心，恨不得沈玉兰分分钟就嫁给林超涵为好。
    但是只有林超涵和沈玉兰两个当事人心里清楚，他们之间目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发展，甚至是为了避嫌，林超涵近期都基本上没有去找过沈玉兰，沈玉兰毕竟是个女孩子，心思细腻，觉察到林超涵有点躲避她的意思，更不好意思主动去找林超涵。
    不巧，两人还是会偶尔碰上，比如现在，沈玉兰主动打了声招呼，“林超涵，你好！”
    林超涵也回应了一下，笑着说，“从哪来呢？”
    沈玉兰朝后驽了一下嘴，“从谢副总师那里过来呢。你呢，去哪里？”
    林超涵，“这么巧，我正准备要去谢副总师那里去报道呢。”
    沈玉兰脸色顿时就变了，“啊，你怎么去那里报到？那你可千万小心一点！”
    林超涵自信地一笑，“能有什么小心的啊！”
    沈玉兰看着林超涵特别自信爽朗的笑容，没来由地心里一突，脸不由地微红，有点说不出话来，眼神竟然有些迷离不定起来。
    注意到沈玉兰脸上的表情与眼神，林超涵心里一叹，最近误会有点大，他还是说清楚点好，必须要跟沈玉兰解释一下，于是他说“对了，有件事，我想约你单独聊一下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却见沈玉兰的脸刷地一下又红了，心想这太直接了罢！
    她低垂着头，不敢看林超涵，只看着脚尖，不作声，声音像蚊子一样，“嗯，好，我下班后有时候，山坡上见。那你多保重！”说着，也不等林超涵说话，就“噔噔噔”地快步走远了。
    林超涵一看，坏了，这姑娘好像对这个解释有什么误会，他其实是想告诉沈玉兰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但沈玉兰明显是把这个当成他要表白来着。
    暗暗叫苦不迭，但是没有办法，谢副总师的办公室就在眼前，必须进行报到了。但是沈玉兰最后说的那句“多保重”是什么意思？
    他确认了一下门口的牌子，然后敲了敲门，径自走了进去。抬眼观看，这位谢副总工程师竟然是一位头发略带几缕花白的女中年干部，戴着眼镜，正在埋头写着什么。
    “谢副总师，您好，我是林超涵，郭总工让我过来报到的！”林超涵很有礼貌。
    但是万万想不到的是，那个女副总师正写得十分投入，完全没有理会他，只见她继续埋头苦写，对外物似乎完全漠不关心。
    林超涵只好耐着性子又说了一句。
    谢副总师仍然毫无所觉，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林超涵看她如此专心，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试探着又问了一遍，确定谢副总师根本心无旁鹜后，就索性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准备等她写完再说。
    谁知道，他刚屁股一沾椅面，那个谢副总师，突然抬起头来冒出一句，“我让你坐了吗？”
    吓得林超涵立即双腿一弹，站了起来，不小心又碰倒了椅子，一阵手忙脚乱地把椅子扶正。这才小心翼翼地陪笑道，“谢副总师您好！我是郭……”
    “够了，这是第四遍了，你当我是聋子吗，翻来覆去重复一样的话有什么意义？”谢副总师粗暴地打断了林超涵的话，“莫以为你父亲是厂长，也莫以为你是外面什么大学的高材生，在我这里，必须按我的规矩来办事！”
    林超涵顿时就懵圈了，这是怎么回事，回厂以来，可能是过得太顺，就算是在修模具刚开始师傅们让他靠边站着，但也没敢怠慢他，更不用说态度粗暴，一来他是厂长唯一的公子，二来他又是大学生，三是人的名树的影，打遍县城半边天谁不知道啊？内心怎么想不管，面上功夫那必须得做到，林超涵从来也没有觉得不妥，虽然他没有自信自己是人见人爱，但是面上的和谐，至少是可以和众人保持的。
    孰料，这位谢副总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这算怎么回事。好在林超涵自小家教甚严，并无骄奢纨绔之风，只是很小心地辩解道，“那个，谢副总师，我刚才以为您专心写东西，没有时间搭理我，所以我才……”
    “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什么？什么事情都可以你以为的吗？你以为世界上的事情都是你想像出来的么？全世界都以为你为中心旋转吗？告诉你，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谢副总师毫不留情地一顿批。
    林超涵抓了抓头发，盯着谢副总师的脸，只见这张脸上满是愤怒、不屑和嘲讽，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眼镜背后的脸庞却是出奇的白净，头发虽有几缕花白，但是脸上却看不出有多少岁月与风霜雕刻的痕迹。他以前也听说有个女的副总工程师，但是林焕海在家里从来不提，也极少有人跟他谈起，连见到的时候都很少，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还是第一次。林超涵想不起自己曾几何时得罪过她，只能继续陪着小心说，“谢副总师，是我的不对，我道歉。”
    毫无意外，又是顿“道歉管用，要警察干什么”之类的猛喷。
    林超涵在心里哀叹，这哪里是什么高级知识分子，副总工程师，不如叫高级泼妇得了！
    喷了好一阵，谢副总师才终于消停下来，抱怨道，“这位郭志寅，真是太闲得慌了，竟然让我带一个只能吃闲饭干不了活的公子哥，难道说我们西汽真的无人可用了吗？回头看我不整死你！”
    这纯粹就是一只母暴龙啊，一来就给了个下马威，林超涵终于明白为什么郭志寅让他自求多福，沈玉兰让他多保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