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酒过三巡的时候,两人的话题又转到正事上,陈生无意间问起吴德钧最近在忙什么,吴德钧提起自己最近正负责引进一批计算机,正在分批卖给各单位。
陈生对这个事也挺感兴趣,提到自己手中也有一批计算机正在寻找买家,而且他进的这批货因为直接跟生产厂家合作,进价非常便宜,就是关税不低,有点可惜。不过,他隐约透露出有办法避过关税
说了一下这批计算机的品牌型号,什么的,吴德钧发现,跟他手上的这批计算机很相似啊,性能听上去可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样子。
吴德钧打听了一下价格,听到价格低到只有4000多的时候,脑子顿时活跃起来,这批电脑如果他进来后,再以高价卖给部委或社会各公司,那是多大的一笔利润啊,几乎是翻倍了,他脑子快速盘算了一下,一台赚5000,进200台他就能赚多少?一百万啊!这是什么概念,想一想,他就兴奋难抑。
不过,有些关节他还没想通,这批货怎么卖出去呢?
他把这个顾虑说给陈生听了,陈生听了,笑了笑,说,“反正都是你卖,公司只要一台不少的赚到钱了,谁知道你在干什么。”
这说得吴德钧恍然大悟,他完全可以私人进货,对外则以神腾公司的名义卖,反正到时候只要神腾公司仓库里的货还在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而使用者这边,就更简单了,绝大部分人都不会用,谁知道性能到底好不好?这些天,他突然意识到,他此时可以奇货可居的,虽然说计算机这玩意儿北京一些小公司也都开始在做,但都是针对家庭买卖,像单位批量走货这种形式的不多,他手上的这批计算机很多单位都提出了求购意向,缺口还挺大。
不得不说,人贪欲上来的时候,什么理智都会被蒙蔽双眼,此时就算有人站出来告诉吴德钧此中的风险,他也会不管不顾了,想到这里,他更是殷勤跟陈生使劲套近乎,恨不得立即做成这笔生意。
甚至旁边的那个跟班,沉默不言,他也跑过去硬敬了两杯酒,但那个跟班似乎不胜酒力,很快就跑出去吐了。
但陈生似乎是非常海量,来者不拒,还不断评点这酒的好坏。吴德钧此时满腔心思都放在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上了,至于什么西汽的土包子,他已经忘了一干二净了。在他看来,那帮土包子,固然能敲出来一笔钱,但到最后肯定也不会被蒙得太厉害,他能一台捞个几千块就赚大了。但是那跟眼前的生意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了。
一顿酒席下来,两人都是喝得非常痛快,在酒桌上敲订了生意,港商陈生负责将货运进大陆,而吴德钧这边则负责销售,不过吴德钧也留了个心眼,要求必须要验货,他也必须要确保这批货是行货才行,陈生拍着胸脯承诺他,向天发誓货无论是品相还是身材那都是一等一的。
喝到大发的时候,吴德钧更听到了一个令他更喜出望外的消息,原来陈生刚才是试探他,其实陈生早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将包括计算机在内的一批货运到了北京周边,就等着一个机会能够找人把这批货销出去。
至于陈生怎么把这批货运过来的,显得高深莫测讳莫如深,利令智昏的吴德钧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觉醒了,有不少单位在找他要计算机,他完全可以狸猫换太子把这批货给掉包卖出去,钱他收了,正品在仓库,神腾公司只要不亏,谁也不会想到查到他头上,当然有一个前提,就是质量过得去。但这个只要他自己把好关,找技术做好测试就不会存在问题了。
想到上百万的钞票在等着他来点,他想想都觉得要发疯了。从此做一个每天数钱数到手抽筋的人,是多么快活啊。
那个跟班在快分别的时候突然又点了一句陈生,“陈生,按规矩我们还得收三成定金的。”
陈生大手一挥,“收什么定金,我信得过吴兄弟的人品。”
吴德钧简直感动得哭了,想到赚取上百万的前景,他都快乐疯了,没过脑子地说抛出了一句,“陈生,这定金您还真得收了,兄弟我是那种人吗?”
陈生不乐意,坚辞不收,但终于拗不过吴德钧的反复恳请,最后就同意收半成定金,而且绝对是见货收钱,算一算,收个10万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这一顿饭,吃得双方是宾主尽欢。在饭桌上,他们还大致敲定了何时交货,仓库大概在哪里,怎么验货,甚至万一碰上了意外怎么处理,各种细节,吴德钧觉得自己脑子从来没有如此清楚,竟然能够条条理理想得十分明白。
陈生也显得十分高兴,说,“兄弟,这都是第一步的小生意而已,想不到我们谈到如此投契,后面我们还有很多的货,包括那个vcd,我都找兄弟一块来做这个生意 。”
吴德钧连连点头,吃完饭去买单的时候,却被告知对方已经买过单了,这让吴德钧大为吃惊,想不到真交到了一个出手阔绰的豪主,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了。要知道,这顿饭他们吃了近千块钱,在当时真是价格不菲。
然后,吴德钧就开始全心全意打起自己的小算盘来,这第一步嘛,就是筹措10万的定金,他也不怕陈生跑了,这是在北京地头,他也有自己的小兄弟,到时候一起去验货,再交钱,安全不用担心。
但是这10万哪里去凑呢,他这几年虽然赚了些钱,然而离10万的差距那真是太大了,要知道,10万这个数目放在当下,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曾经有一个真实的笑话,一个人花了200万雇凶杀人,结果杀手以不到一半转包给了另一个杀手,结果那个杀手也转包出去了,层层转包了五层关系,到最后执行者手上只有10万了,执行的杀手一想太冤了啊,就索性跟谋杀对象合伙,演了一出绑架戏,警察最后把前面层层关系都给扒拉了出来,谁也没跑得掉,这个虽然是场闹剧,但至少说明10万块钱还是能办成点事的。
在90年代初,10万绝对是不小的数目,他吴德钧酒席上牛皮吹大了,真要拿出来靠他自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吴德钧跟西汽狮子大张口,但他心里也明白,能够敲诈到那个价格基本上不可能的,在他预想中,西汽的人最后可能会忍气吞声给他送几千块钱的贿赂的可能性最大,至多能每台加上两三千块钱,挣上几万块就顶天了。毕竟对方虽然只是一个三线穷厂,见识再短,也不会上这种当。他仔细盘算了一下,公司进来这批计算机,目标客户基本上都是部委单位,有的需求量还不小,如果他还能压低点价格去谈,说不定还能卖得够多,整个生意做下来,赚够百万是有可能的,麻烦在于对方可能要神腾公司的发票,但是这个也难不倒他,大不了做一些假的发票,或者找别的公司开票也不是问题,麻烦在于怎么说服对方,90年代初的时候,很多财务管理没有现在那么严格,漏洞颇多,吴德钧对其中的门道,也是颇为了解的。
吴德钧于是开始了四处凑钱之旅,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借到了,不得不说,他的周边亲戚都还是有点家底的,折腾了半天,他加上自己家里的存款全拿到手,居然凑到了六万多。剩下的,他想到了范一鸣,别人说没钱他信,范一鸣没钱他信吗?于是便去找了范一鸣,范一鸣询问他干什么用,他当然不会说实话,只说有笔生意急用钱,范一鸣奇怪地问他怎么西汽那帮人还没来找他么?吴德钧说没有,不过那帮人只要来找他,赚到的钱就可以还范一鸣了,范一鸣这几年倒买倒卖赚的钱真不少,四五万块钱还是拿得出来的,觉得没什么风险,就借给吴德钧了。
吴德钧第二天一大早便拿着十万块钱立即就去北京饭店找陈生,要知道这家饭店价格可不是一般的贵,除了外宾,很少国内有人会选择住在这里,陈生能住在这里也是身份的一种象征。
刚到饭店,他就碰到了陈生的那个跟班助理,他说陈生正在餐厅用餐,带着他来到餐厅,陈生很愉快地迎接吴德钧,他招待吴德钧喝了一杯红酒,然后跟他说,“这瓶红酒,产自意大利,虽然比不上82年的拉斐,但也是有独特风味的,尝尝。”
吴德钧心里像是火在烧一样,哪里有什么心情品什么红酒。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很有派头装模作样地尝了尝,到嘴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味,只是连连赞叹,“好酒,好久没有喝到这样的好酒了。”
陈生咧嘴一笑说,“那就多喝点。”说完又满上了一大杯,吴德钧稀里糊涂地喝下去了,舌头都麻了,也尝不出是个什么味。
他说,“陈生,不知道你那批货现在方不方便验货呢?”
陈生只是微笑着,招呼他喝酒,不得已,吴德钧又干了一大杯,他感觉头有点晕乎乎的了,身上有点发热了,这红酒感觉,不比白酒要差啊。当时在北京还不太流行喝红酒,吴德钧也喝的极少,这次算是喝了过瘾。
好不容易两人把一瓶红酒干完了。陈生终于跟他聊上了正题。
“吴老弟,不是老哥我不想跟你做这个生意,上次跟你聊完后,我回来后左思右想,觉得这笔生意咱们是不是谈得有点草率了?”陈生那藏在变色眼镜后的眼睛仿佛透视着吴德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