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洵终究还是关心沐卿歌,自那日沐卿歌来过医馆之后,得知她在宫中的处境并不轻松后,贺兰洵便时常来东宫走动。
“师父,能不能多给我开几剂坐胎药,我一定一碗不落地全喝了。”这天,沐卿歌在贺兰洵替自己诊脉的时候请求道。
贺兰洵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是在怀疑我的医术吗,你手镯里的药已经是深宫妇人千金难求的好药,还要多开几剂做什么?”
沐卿歌露出了讨好地笑容:“师父的医术自然是举世无双,只是您从前也教导过我,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对药粉耐受度也不同,我只不过是想试试自己的体质更适宜哪一种类型的坐胎药罢了。”
看到沐卿歌为了能为凰夜辰生儿育女而煞费苦心,贺兰洵的心中更是苦涩,便有些别扭地回答说:"我开的药方自然是什么体质的女子都耐受的,旁的药我也没有了,你不必煞费苦心溜须拍马了。"
"那好吧,那师傅可否每天来替我把脉?"贺兰洵的医术沐卿歌还是放心的,他说自己的药有效果便不会有假,沐卿歌便不再强迫,只又提出了新的请求,"宫中的太医们背景复杂,卿歌不敢全然信任,唯有师父您值得托付。"
尽管贺兰洵知道沐卿歌这么做也是为了能早日怀上孩子,但是一想到如此便能每日同她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怎么也狠不下来心拒绝,"嗯,好。"
沐卿歌见贺兰洵对自己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不知道他是在为了自己煞费苦心想为凰夜辰开枝散叶的事情而伤身,只当贺兰洵还在介意当日她选择了跟殷敖走的事情。
待贺兰洵把行医的工具全部收进药箱,便邀请他去偏殿小坐片刻,贺兰洵欣然前往。
沐卿歌亲自为贺兰洵烹了一壶茶,又亲亲自为他倒上了一杯,还亲手奉到贺兰洵面前,恭敬的态度终于有了一点徒弟的样子。
"太子妃这是作甚?"贺兰洵挑眉不解。
沐卿歌挥退了偏殿内伺候的众人,才低声说道:"这杯茶,当做是我因那日的事情正式向师父您赔礼道歉,当日师父让我在您同殷敖之间做出选择,卿歌惶恐不安。
但也明白师父是纯良之人,即便是卿歌真的同那殷敖走了,您也不会真的因此和卿歌决裂。"
贺兰洵低头不语,沐卿歌对他的了解确实超出了他的想象,无论沐卿歌做了什么,他都不会真的舍得同她割断情谊。
"所以,卿歌从来都不是在师父和殷敖之间做选择,只是无条件的信任师父的品行,还请师父可以原谅我一次。"沐卿歌说得情真意切,甚至都有泪花在眼睛里闪烁。
贺兰洵抬手喝了一口沐卿歌的"赔礼茶",便是原谅了她的意思,"我从不曾真的同你怄气,我只不过是想知道,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
"嗯……"沐卿歌沉吟了片刻,才缓慢而认真地开口说道,"沐府的情况,师父是知道的,除了娘亲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别的亲人,师父对我却像亲人一般。
所以对卿歌而言,你是除了凰夜辰以外,最重要的人,若是将来师父有难,我也会拼尽全力地去保护你。"
贺兰洵的眼神一滞,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半晌把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只轻飘飘地说了两个字:"是吗?"
"你不相信我?"沐卿歌有些着急。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贺兰洵起身,把药箱背到身上,准备离开,"终究,太子殿下才是太子妃心尖上最打紧的人罢了,微臣告退,还请太子妃保重身体。"
望着贺兰洵渐渐远去的背影,沐卿歌苦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失魂落魄地回了医馆,连徒弟向自己问好的声音都没听到,贺兰洵便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从柜子里拿出大大小小数坛子烈酒来,坐在床边喝了个酩酊大醉。
白日里沐卿歌的话不停地在耳旁回荡:"师父是除了凰夜辰之外最重要的人,卿歌会拼了性命保护你……"
"凰夜辰,凰夜辰,为什么对你最重要的人一定是凰夜辰,我这个第二重要的人对你而言又有什么意义?"贺兰洵泪流满面地自言自语,丝毫没有察觉到女弟子江安怡一直在门外偷听。
如果沐卿歌嫁人的只是个寻常人家的男儿,他大可以用自己神医的身份同那人光明正大的竞争,再不济还可以让太子出面帮自己赐婚。
或者说,如果他贺兰洵不是凰夜辰的人,他也有胆量可以豁出性命和当朝太子争一争,大不了不过是人头落地。
可他偏偏是凰夜辰的人,而沐卿歌又偏偏是太子妃,让他只能为那君臣之礼所累,被忠义的观念束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做人妻,甚至生儿育女。
"为什么,为什么!"贺兰洵悲从中来,只能拿房间里的瓶瓶罐罐出气,酒坛子和药罐瞬间碎了一地,似乎是还不解气。
门外偷听的江安怡心下大惊,瓷器破裂的声音让她心惊肉跳,十分忧心贺兰洵的状况。
终于忍不住破门而出,就见贺兰洵跪在满地狼藉中间,施针开药的手被破碎的瓷片割伤,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师父。”江安怡冲过去,不管不顾地把还在自顾自流泪的贺兰洵拉出去,强迫他坐在凳子上,自己拿出纱布和药膏来替贺兰洵细心包扎,“师父的手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手,不是用来借酒浇愁,颓然自弃的。”
贺兰洵两眼放空,仿佛没听到江安怡的话一般,只是喃喃地低语道:
“为什么我永远也不能正大光明地得到你……为什么他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赢走了你的心……除了太子妃的位置,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卿歌,你告诉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