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夏小只也有心辩驳，但她实在不忍心骗爸爸。
    她可能真的不想回来了。
    “妈，你别说了，我愿意去城里打工，可不是读书的。夏叔叔，你就供小只一个人就好，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一直沉默不言的李恬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坚定地看着李老师。不成想等来的是一记响亮的大嘴巴。
    “你个不争气的！妈可是在替你说话！你可不是夏叔叔的亲骨肉！人家凭什么拿钱供你？”
    李老师也不聪明，一个生气就说漏了嘴！
    捂住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小资，爸爸决定供你读书。”
    长舒一口气，夏爸爸终于下定决心。抬手招呼过来两人，按着他们的肩膀，不知觉有些泪眼婆娑。
    “你们两个已经很曾气了，不但考进省城，还四最好的学校，还不用交学费！我在仓子里都能仰头走路了！”
    说着，夏爸爸有点儿自豪地乐了出来。
    “但是，家庭情况就四这样，生活费嘞，资够一个人的。李恬呢，毕竟是男孩，吃点儿苦，坚持一下！好好照顾妹妹小资。”
    夏小只忍不住想要笑话爸爸的舌头，但爸爸的话让她笑不出来。
    李恬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血脉喷张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爸！”
    这是李恬第一次叫他爸。
    单纯的夏小只以为，李恬是真心实意地，接受了他这个爸爸。
    留在家里的最后一个假期，李老师越发不给她好脸色了，每天像对待敌人一样对她。
    “说，你究竟用了什么狐媚法子诱惑了李恬？”
    夏小只有些害怕，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心中的疑惑。
    “李老师，什么叫狐媚法子？”
    这小蹄子还装傻？
    李老师气得四下张望，碰巧墙角放了一个啤酒瓶。
    也是气急了，李老师拿起啤酒瓶就要打夏小只。
    夏小只就躲呀，李老师就追。
    一不小心，李老师摔倒了。
    酒瓶一不小心，就被打碎了。
    玻璃碴一不小心，就划伤了小妹妹夏美悦。
    夏美悦疼得一不小心就推了夏小只一把，夏小只就摔倒在尖锐的碎玻璃碴上。
    夏小只一不小心，就划到了大动脉，献血一股一股地往外涌。
    吓傻了的李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抱着同样吓傻了的夏美悦嚎啕大哭。
    好在夏爸爸和李恬及时回家，抱着夏小只去了镇子上最大的诊所。
    好在医生是大城市来的，就在护士准备输血的时候，及时制止。
    “这个女孩子是熊猫血，胡乱输血只会让她的生命衰竭更快！”
    夏爸爸也不知道怎么办，急得叼着大烟袋，团团转。
    他很想暴打李老师一顿，但是李老师哭得也很伤心，万一真的如她所说，仅仅因为小只拿酒瓶的时候不留神，自己摔倒了呢？
    医生摇着头走出来，对焦急的家属沉稳地讲解夏小只的情况。
    “目前除了止血，我们什么也做不到，必须去大城市进行后续治疗！”
    李老师急得拍打夏爸爸的后背。
    “我就说你别弄一个大城市的老婆，你偏偏不停，现在好了，生个孩子都要去大城市才能医治！”
    夏爸爸也傻眼了。
    敢情儿大城市的老婆生了孩子，也还是属于大城市，哪怕她生在乡下，长在乡下，命运却属于大城市。
    夏爸爸无力地垂下了头。
    “那要多少钱呀？”
    这下好了，一通治疗下来，命保住了，可是夏小只高中的生活费，也弹尽粮绝了。
    李老师心里反倒平衡了。
    这下，夏小只和李恬都要勤工俭学，倒也公平。
    可是夏爸爸终归心疼女儿，临行前死活要亲自给女儿收拾一下行李，背着李老师，偷偷从鞋垫下和帽子夹缝里，拿出来八百块钱塞进夏小只的行李包。
    剩下的日子，就要靠她自己了！
    关上房间门，夏爸爸抽着烟，两行老泪流了下来。
    几年前，自己没能耐，留不住老婆。
    几年后，自己还是没能耐，养不起女儿。
    大城市真的就和自己那么格格不入吗？
    夏小只半夜睡不着，蹑手蹑脚去了外屋，想要再检查一下自己的行李，一开门，看见掩面抽泣的夏爸爸，吓了一跳。
    窗沿下的父亲看起来瘦小而佝偻，身体一抖一抖。
    “爸……”
    夏爸爸又羞又恼，赶紧抹了一把眼泪，清了清烟嗓。
    “死女娃，怎么还不碎觉！明天不要赶客车了呀！”
    夏小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身想要回去睡觉，却被夏爸爸叫住了。
    “要四碎不着……给爸爸点袋烟吧！”
    “哎！”
    女孩甜甜地笑了，乖巧地帮夏爸爸点烟，又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夏爸爸的脚边。
    夏爸爸不解。
    “爸，这样看您总是特别高大，我就特别有安全感。”
    夏爸爸的眼眶又湿润了，但这次却是笑着的。
    他粗糙而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夏小只的头，很多话，欲言又止。
    “如果大城市好，就留在那里，别回了。”
    “为什么？”
    夏爸爸看着窗外明亮的星空，仿佛回忆着过往的事情。
    “曾经，你妈和我嗦过，大层四的星空都比乡下的美。我嘴上辩驳，心里却明白，我不服，却没有能力给她大城市的星空。”
    这是夏妈妈离开以来，夏爸爸第一次提起他们的故事。
    夏小只拄着下巴，呆呆地问。
    “爸爸，您爱妈妈吗？”
    夏爸爸呵呵地笑着，笑得羞涩而沉溺。一点儿不像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倒是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他反问夏小只。
    “你还记得妈妈吗？她美吗？”
    夏小只兴奋地点了点头。
    “美呀！妈妈就好像天上的仙女一样，最喜欢妈妈了！”
    夏爸爸满意地看着夏小只，长舒一口气。
    “爸爸年轻时候又啥又彪，做过很多错四，也做过很多后悔的四情。但是，这辈子，我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爱上了你妈妈。”
    爸爸一脸说了好几个错字，但夏小只一点儿想笑话爸爸的意识都没有，反而眼眶发红。
    虽然，他没有留住她的心，也没有留住她的人，但是，他曾经拥有过她一段时间，在生命里，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