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这种宴会, 耿氏只会带着府里几位嫡女过去, 总共就是大房的沈安怀,二房的阿宝以及三房庶子嫡女的沈安临, 有时阿宝仗着自己年纪小,偷懒不愿意出去, 耿氏也就只要带沈安怀与沈安临两人参加宴会,着实是轻松得很。
虽说此次巡抚夫人举办的宴会, 特意请了叶氏,阿宝由叶氏带着前往。但如今沈安然与沈安意都到了说亲的年纪,总是要得着出去见见世面, 耿氏不甘愿不想带她们,也推脱不了。
“你若是不愿意, 我便同母亲说,让二弟妹带人去。”沈原木将茶盏往桌面上狠狠一放,猛地发出的声响吓了耿氏在房中伺候的丫鬟。
耿氏原本心中就不太爽快,如今见沈原木这般强硬, 亦是被他的态度惹恼,捏着帕子, 一把坐起来,泼妇似地对着沈原木怒吼, “谁我不乐意带沈安意与沈安然了?我是不愿意带沈安福!”
她一人要带着四人, 叶氏不可能坐视不管, 总会帮衬她一番, 再带个孩子过去其实也还行。可让她一见到沈安福, 就想起玉姨娘那人得宠的时间里自己独自忍受漫漫长夜的日子,她就恨不得当时没有狠下心,在玉姨娘怀孕时弄掉她的孩子。
沈原木眼睛左右观望一眼,嗓音低下来,“说话就说话,吼什么吼,看你这……这……泼妇骂街的架势。”他自诩读书人,断断做不出与耿氏对骂的事情出来。
“是你因着玉姨娘和沈安福同我争吵,到如今还在怪我,我会成为这副模样,是因为谁?但凡你在意我点,我就不会……”耿氏声音忽地放柔,眼泪说下便下,可她毕竟三十多岁,往日又是一副老气横秋的穿着,比不得玉姨娘年轻貌美,如今沈原木见了耿氏这番扭捏作态只想皱眉。
“你以为叶氏是个好说话的人,你就能让她带沈安福?你可别忘了,沈安禧额头上的伤,她沈安福有一半的责任。”当日叶氏的神情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玉姨娘带人亲自去道过歉,仍旧不管用,可见叶氏是铁了心思,不想让沈安福再与世安院的人来往。
沈原木此刻只想拂袖离去,可是想到玉姨娘眼眸含泪,梨花带雨地冲着他哭,他就不忍心让玉姨娘心愿落空,谁让耿氏负责府内大大小小的事物,如今即便是他,回了家也只得迁让三分。
“这点子小事也值得你哭?你想想你带着安意与安然两个人去,可是唯独落下安福,旁人会怎么说你?我知晓你已经够大度了,那何尝不再大度些?让旁人不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沈原木柔声劝着,“你总归是正妻,何必……何必和个妾争一时之气?跌了份。”
“你当真这样认为?”耿氏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原木,不愿相信沈原木会觉得在他心中她会比玉姨娘份量要重。
“当真。”沈原木一笑,说这句话的神色,比之前明显要认真得多。场面话谁都会说,可是见了耿氏这番不相信他,又想不顾一切相信她样子,他隐隐约约动了些恻隐之心,想起往日里他们恩爱的日常,“你我终究是原配夫妻,老了之后葬一起的会是我们。”
耿氏垂头,眼泪顿时簌簌而下,哭得不能自已,可是沈原木不止玉姨娘一位妾室。沈安然与沈安意,一个是花姨娘所生,一个是李姨娘所生。耿氏这颗心,早就在沈原木一个个往府里纳妾之后,糟蹋得不成样子。沈原木所言,耿氏到底相信了几分,有几分当了真,只怕只有耿氏一人知晓。
沈原灵跟着低头,他这才注意到耿氏额见多了些东西,“夫人今日额间的兰花可是别出心裁,快别总低头,让为夫好生看看。”
耿氏一笑,眉间兰花跟着她的眉头舒展。
阿宝为了不一个人在额见画花,便同叶氏说了此事,叶氏只是在耿氏商量参加宴会之事前,学了阿宝一般在额间加了点东西,耿氏觉得新奇,有样学样的做了。
不仅如此,叶氏还让前去参加宴会的几位沈家姑娘到时候都可以画。至于她们是否真这么做,就是他们的事情。虽然这是以前大秦所没有的,但是又不是只有一人这样画,也不必觉得旁人眼光异样。更何况额间画了花,整个人都要好看几分,想必单一个‘好看’,就能让人义无反顾。
阿宝不愿见沈安福,拉着叶氏早早的在马车里等着耿氏几人,叶氏与阿宝一架马车,耿氏与沈安怀一架,最后的一架马车上坐的是沈安临、沈安意、沈安然以及沈安福四人。
即便沈安临是嫡女,可终究是庶子的嫡女,况且沈安临她父亲,还是沈秋衾与沈老夫人两人都所不接纳的存在,以前耿氏还会让她同坐一架马车,但是这次不知为何耿氏不愿意带她,耿氏让沈安临与她同坐一架马车,叶氏更加不会公然与耿氏反着做,自然也不会开口。沈安临也不觉得委屈,反正这种日子她早就习惯了。
沈安福坐在最后一架马车里浑身不舒服,她和阿宝关系交好时,都是与阿宝同坐一架马车。虽说如今她坐的马车,外面看起来与前面两架所差无几,可是进来之后,沈安福这才发现里头有大不同。不论是坐的坐垫还是靠的软枕,就连里头的糕点茶水都差了不止一个等次。
“九妹妹这是怎地左动右动,可是得了痱子吗?”沈安意讥讽出声。
沈安福仗着玉姨娘得宠,从来不将沈安意与沈安然二人放在眼里,即便如今与阿宝闹翻了也是一样,当下怼了回去,“四姐姐这话……说得好生没有道理,妹妹最近病了,身子不过刚刚好,姐姐没有必要这般讽刺我。”
沈安然与沈安临对视一眼,她们两人都是不争不抢之人,不愿搅和进去,均是默不作声,看着二人争执不下。
最后还是沈安然看不下去,开口阻止道:“忘记祖母所教的姐妹之间该友善和爱了吗?还是说你们不愿意去巡抚府了?要不要我让人去禀告嫡母,大家都莫去了可好?”
沈安然一顿问话下来,成功的让沈安意与沈安福二人乖乖闭上嘴巴,去巡抚府参加宴会的机会不多,谁都不想浪费。只是两人一番争执之时,互相横眉冷对,连带着额间的花朵都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只是沈安意不满沈安然摆架子,白了沈安然一眼,在沈安意看来她们两人都是庶女,她不过是比她晚生一天,才成了老四,必须唤她一声四姐姐。
“等下你不要乱走,身边一定要时时刻刻有人跟着,可记着了?”按照叶氏参加宴会的经验,总要出件把两件或大或小的事情才能被称之为宴会。
阿宝为了宽叶氏的心,更是为了届时自己有机会四处瞧瞧巡抚府,对叶氏道:“阿娘放心,我身边有小冰与小糖呢,小冰现在可是恨不得把我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再也不敢让我一人独处。”
小冰闻言,连忙弯着身子,神色恭敬温顺有礼的屈膝福了福,向叶氏表明自己的忠心,真与阿宝所说一模一样。叶氏这才勉强点头,她可是听闻巡抚府家邀请了按察使方家的人前去赴宴,只怕到时候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沈家的马车停在巡抚府刘家门口,外头空地之上停了不少马车,不仅有在江宁府数得上名号的人物,还有苏州府的人家过来。
几人被刘家婢女领着穿过影壁,迈了二门,来到刘家花园里。
巡抚府的花园不比沈府沉烟园小,盛夏时节,天空碧蓝如洗,大多数地方生机盎然,繁枝绿叶亭亭而立,暖洋洋的阳光撒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驳身影。
花园里有不少人,姑娘们都站在外头,几人或者一群处在一起,花厅外头巡抚府夫人正在同几位夫人交谈。
巡抚夫人旁一边站着一位女子,右边的姑娘温婉端庄,秀丽大气,左边那位也不遑多让,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偶尔趁人不注意时,眼底会流出几丝灵动狡黠。
阿宝站在不远处看着,看得不太清晰,松了叶氏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喃喃道:“这不就是泛湖那日见到的那位有趣儿的姐姐?”
一瞬间的事情,叶氏又发现阿宝不在自己的身边,因为阿宝之前受伤一事,叶氏颇为担心她,操心地道:“阿宝咱们说好的不乱走,怎地又松开阿娘的手。”
“我总觉得那位姐姐面熟,想过去些瞧瞧看。”阿宝语调略带撒娇意味的说道。
叶氏警告似地瞥了一眼阿宝,“不许乱走动,若是再磕着碰着可怎生是好?再说了,阿娘总是要去刘夫人那边打个招呼的,你着急什么?”叶氏这话说的,虽说沈家是江宁府排得上名头的人家,但是与人交涉的一般是耿氏,恐怕在巡抚夫人面前,耿氏比她可是让巡抚夫人眼熟得多。
阿宝与叶氏说了一番话,一抬头时,就发现刘夫人身边那位她觉得眼熟的姐姐已然不见踪影,阿宝越发娇气地拽着叶氏宽大的衣袖,“阿娘~这里这么多人,我不会出意外的。况且你同这些夫人聊天,我听着觉得甚是无趣,您就让我出去同各位小姐们在一起吧。”
叶氏被阿宝缠着不过,一旁有夫人看见她来了,总想与她搭话,叶氏干脆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小心些。”看着阿宝稳稳当当地走路,她又侧头对着一旁的夫人道:“小孩子耐不住性子,让各位夫人见笑了。”
一旁的夫人笑着答:“哪里,哪里,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太过老成持重,只怕会更加忧心。”
阿宝心心念念那日泛湖见到的有趣儿姐姐,眼珠子不停的乱转,一直在不停的找着她。
直到她越走越远,这里的人明显减少。终于,阿宝瞧见独自一人坐在远处的凉亭里的刘婉玗,刘婉玗右手正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摇着六角式湘妃扇。
今日是替她姐姐挑选夫婿,主角可不是她,在此图个清闲。刘婉玗梳着垂挂髻,青丝柔顺的垂在胸前,犹如三月垂柳,温润的嘴角处衔着一抹娴静的微笑,眼睁睁看着个上穿橘黄色褙子,下着银白色裤子的小姑娘带着两个丫鬟往她这边走。就在离凉亭还有十几米远的地方,小姑娘忽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见此,刘婉玗挑了挑眉,不懂这小姑娘要做甚,直到她脚下动作起来,但她身边两个丫鬟却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迈上一步时。
刘婉玗才明白,原来这小姑娘是不想让人跟着。暗自道:真是聪明得紧呐,见她在凉亭之中,身边并无人侍奉,便猜测她是不想人打搅。
阿宝正是这般所想,她也有不愿被人打搅的时候,将心比心旁人自然也有。可是她实在是耐不住性子,想去瞧瞧这人是不是那日见到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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