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的眼睛,忽然红了,没有眼泪,却红得彻底。
“你这么怕死?还跟来?”陆元归摇了摇头,分明没有那么执着,分明已经在咬牙切齿地活着了。
“是,你不怕?”
“不怕。”陆元归苦笑,“祖祖辈辈都是战死沙场,我自然也要延续这一传统。”
“你想战死?”
陆元归……陆元归……陆盼!
婉儿愣住了,怎么,横竖都是将领?怎么会!
神明不是公平的吗?神明怎会让这些都悲剧发生在一个家庭中?就算是前生有孽,祖祖辈辈的惩罚是否太过了?
“战死是荣光,我应得的荣光。”陆元归轻笑,“那个东西,你受点累,将方法教给大家,让大家把马都装上……”
“是,将军!”
她能说什么?对一个站在屋顶随时都会跳下去的人说——你不要死!
为什么?
活着已经很辛苦,有时候死亡才是赏赐。但随意死亡,是极其不负责的事情,如果这世上的社会联系,只有自己和自己,那无所谓。
死亡只是帮助世界清理垃圾而已。
但陆元归不一样,他年轻有为,保家卫国,能将这片土地上的人都好好地守护下来。
怎么能战死沙场?
他还没有留下子嗣。
夜半时分,将军的营帐里忽而多了一个人。
陆元归看着黑脸的婉儿,没由来的心虚,“怎么了?夜半,没有传令,私闯营帐,是违背规定的!”
“没有私闯,门口的两个小哥知道,只是去上茅房了。”她说着,一下子窜到陆元归面前,死死地瞪着他。
姑娘的眼神像是锋利的刀,直接刺入心底。
“到底怎么了?”
“陆元归,你来打仗,每次都是抱着必死的心思么?”婉儿低声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忽而放松了不少。
“回答我。”她懒得猜测,也懒得拐弯抹角。
“是。”
“你这样如何打胜仗?要死至少要把所有敌人都斩落马下才行!你这是在干什么?”
“只有挣扎着拼命地活下去才行啊!陆老将军不是如此的么!”
姑娘很是激动,她说完,就抓着一旁的书架深呼吸。
“我爹?”陆元归有些无措,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背错了兵法,被阿爹吊在椅子上揍一般。
“我很喜欢你爹,所以放弃所有任务,挣扎着来看看他老人家的儿子,究竟是多么优秀的人。”
“但是……”
“你太令人恶心了。”
婉儿掀开营帐,在姜遥惊异的眼神中,走向了臭气熏天的士卒营帐。
啊,那里边的男人是都不洗澡吗?真是太恶心了,跟陆元归一样恶心。
姜遥拿着洗干净的水壶走进去的时候,看见男子正伏在案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神情可怖。
“战少……”
“滚出去。”
“你还好吧?”
“给老子滚出去!”
“好好好。”
真是小孩子心性,大战在即,还这样发脾气。
那婉儿姑娘似乎帮了倒忙,真令人烦躁。
就跟今晚这过于圆的月亮一样。
又是十五。
“垃圾,恶心,懦弱鬼!”
婉儿拿着匕首,挖着草根,肚子还在咕咕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