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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来下定是一个多月以后,天气已经入冬。
宋巍请了媒人跟着,另外还有两个年轻男人,据说是他家表亲。
村里嫁闺女娶媳妇的不少,但要真掰着手指头数,这么体面的,温婉还是头一回看到。
光是礼金就来了六六大顺,三十六两。
除此之外,酒和茶来的双数,是县城里顶好的那种,布匹无数,每样花色都是双数,连温婉做嫁衣的红绸布也一并送来了,再有就是宋老爹自己打来的野味,野鸡、狍子肉、山猪肉……林林总总算下来,加上礼金,估摸着能有七八十两。
在这种穷乡僻壤,寻常人家嫁闺女娶媳妇,聘礼没那么讲究的,有的只给一亩田,有的直接拉头牛买些酒水裁两尺布割几斤肉孝敬老丈人丈母娘就算完事儿,条件好的,顶了天二十两,还是礼金和礼品算一块儿的那种。
像宋家这样讲究到礼金和礼品分开,梳子镜子都给送来的,在十里八乡是头一份。
邻里来看热闹的不少,一个个眼馋得不行,可一想宋巍是个天生的倒霉蛋,跟了他,有钱就怕没命花,众人瞬间又平衡了。
温婉作为准新娘,这回可不能再躲在自己屋里偷看,随着周氏来堂屋招待宋家人。
周氏亲自收的聘礼,看到比预期多出了几个倍,嘴巴子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温婉她大伯、大伯娘和堂哥堂嫂都过来了,再加上族里的旁亲,坐了一屋子。
温婉穿了一件新做的桃红色细棉布小袄,跟坐在周氏身边,双手搁在腿上,认真听他们说话,余光时不时地去瞥对面的宋巍,只见他坐得端正,腰板挺直,与长辈们说话的时候,面色如常,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拘谨,仿佛只是在跟自家屋里人闲磕牙唠家常。
那样的坦然自若,温婉自认再修炼十年都达不到。
周氏对这个有钱的女婿满意极了,脸上堆笑,“三郎,我们婉娘从小就手脚勤快,家里的、田里的活儿,没有她不会的。只是你也知道,我们家日子不好过,比不上宋家那头,嫁过去以后,婉娘要有哪里做得不如意,你好生跟她说说,她会改的,别动不动就上火,两口子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要真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那就太不像话了,你说是吧?”
并非是她想为温婉说话,只是不想宋巍将来后悔退货。
宋家那条件,多少人家眼巴巴地羡慕,周氏自然也跟着眼红,宋巍要一直是她女婿,往后逢年过节的,不得常过来走动送孝敬吗?
宋巍正端着碗喝茶,听到周氏的话,淡淡笑了笑,没出声。
周氏只当他答应了,心里舒坦不少,起身道:“那你们坐,我去做饭。”
忽而想到什么,周氏又说:“婉娘,我这赶早就忙,竟忘了拔水萝卜,你去小竹林那边的地里看看,帮我带两个回来。”
温家大伯娘嗔道:“大喜的日子,你就让孩子歇歇吧,我去帮你拔。”
周氏忙给大伯娘递了个眼色。
大伯娘是个会来事儿的,马上就心领神会,笑着转了口风,“饭还没做呢吧?走走走,我去给你打下手。——那个,婉娘,水萝卜还是你去拿吧,也没几步路。”
温婉点点头,起身出了堂屋。
不多会儿,宋巍也跟着站起来,找了个借口出去。
满屋子都是过来人,知道那两妯娌这是故意给小两口腾地儿相处,他们自然不好干涉,便都装作不知情,继续吃茶闲唠。
温婉挎着菜篮子,没走多远,发现有人跟上来,她转头,见到是宋巍。
之前在堂屋她就知道后娘有意让自己和宋巍单独说说话,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冷不冷?”宋巍上前来,瞧了一眼温婉身上的衣裳,应该是她继母为了应付今日赶着裁布料做出来的,新是新,可还是单薄了些,就这么裹在小姑娘身上,使得她看上去更削瘦了。
温婉摇摇头。
继母虽不善,却不至于黑心黑肺,这些年吃穿上倒没怎么刻薄她,只是让她多干了些活儿,要不是前些日子吴婆子撺掇,后娘也不至于起心要卖了她。
温婉每年的冬衣都是这个厚度,今日这身衣裳,她真觉得挺暖和的。
“这个给你。”
宋巍摊开手,掌心里有个圆形的小盒子,是他送书稿去县城的时候特地买的。
温婉见那盒子精致,只怕不便宜,她站着不动。
瞧着温婉没反应,宋巍直接拉过她的手,把小盒子放到她手心,温声嘱咐,“这是防冻膏,如今天冷,早晚记得抹些在手上。”
当时在县城,他表弟还说姑娘家都爱胭脂水粉头面珠花之类,让他买那个,宋巍没买,他选了一盒最贵的防冻膏,觉得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远不如防冻香膏来得实在。
温婉握了握绘着牡丹图的小盒子,上面似乎还有宋巍掌心的余温。
她脸热的同时又忍不住抿嘴笑,宋巍一个大老爷们儿,是怎么想到买这个的,入了冬,一沾冷水她的双手就容易长冻疮,刚好她正准备买呢,如今他送来,她倒是可以多省几个铜板儿了。
小丫头生得娇软白嫩,漂亮又水灵,一笑,眉眼弯弯,跟那天上的新月似的。
宋巍见状,深邃的眼底攀上几分柔和。
……
婚期定在明年开春。
在温家吃了午饭,来过礼的这一行人才打回转。
路上,二表弟谢涛说:“这位小嫂嫂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能有十五岁吗?还不会说话,三表哥往后只怕是有的累啊!”
他没敢问,这是打算娶回去当女儿养呢?
大表弟谢正瞅他一眼,“三表哥都乐意了,你跟那瞎着急个什么劲?”
说罢还拿眼睛去瞄了瞄宋巍。
宋巍对二人的话不置可否,面上也看不出个什么来,那二人套不出话,只能闭嘴。
这三表兄弟以前一起同过窗,在镇上学塾读书,后来宋巍因为宋大郎夫妇的死离开了学塾,谢涛觉得读书没劲,收拾东西回家刨土去了,只剩一个谢正,院试中了秀才,今年乡试落榜,打算三年后再接再厉。
算起来,谢家兄弟是最了解宋巍的,这个人性子沉闷,平日里话不多,做事却扎实稳当,若不是运气不好,只怕这会儿早就考到京城去做官老爷了。
按说这样的人,挑媳妇儿的眼光应该挺毒辣的,谁成想选上了今儿这位小嫂嫂。
小嫂嫂长得倒是天仙儿似的,可惜不会说话呀,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