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气氛一度安静到了极点,甚至有些严肃。
白色的床上,沐云朝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坐着,背部弯曲,靠着床头的墙壁。男人低着头,任由浓密柔软的栗色卷发,软绵绵的垂在他的额头,遮挡住他的黑眸。
此刻,他整张脸都被额前的碎发以及浓密的络腮胡遮挡,所有的五官都变得不清晰起来。好像全部都陷了进去,让人看不到他此时此刻是何种表情。
没人知道,隐藏在碎发之下的漆黑双眸,到底蕴含着何种情绪。
可他看起来却一点都不狼狈。
这也是贺云昭觉得很奇怪的地方。
明明沐云朝如此不修边幅。自己却还是感受不到他的狼狈,反而觉得他这副造型还挺慵懒的。
给自己的感觉也是懒洋洋的。
他重新迈开脚步,朝病床走近,淡淡启唇,眼神冰冷,蓄着凛冽的寒芒。
“恭喜啊,沐云朝先生,劫后余生。作何感想?”
沐云朝动了动手指,并未开口应答,对男人的话置若罔闻。
其实他醒来之后,看到的一切都是很模糊的,几乎不能再看清任何东西了。活人从他面前走过,也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再加上腿脚也十分不便,俨然变成了一个失去行动能力的瞎子。
这样的苏醒,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似乎并没有多大意义。
醒来之后,他接受了一系列的检查,确定一切正常后,这里的医生才跟他说,三年前,他转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被判定为植物人,几乎没有醒来的可能。
该怎么说呢,这三年里,他就像个残废似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体和大脑也全部放空,陷入了无休止的沉睡,根本没奢望自己还会有醒来的这一天。
或许沉睡,才是对他最好的解脱。
沉默良久,沐云朝才淡淡的哼了一声:“贺先生,这么急着来看我。是有什么事么?
即便他的视力严重受损,已然看不清男人的模样,但听声音,就能知道是谁来了。从某个角度来说,贺云昭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能好好的待在这里,全部是这个男人的功劳。
按理说,他应该好好道声谢,可他却没这个心情。
他本就是个冷漠的人,随行惯了,早就已经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不过,他冷漠的态度并不会影响到贺云昭的心情,男人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听他的一句道谢,只是为了做个了断罢了。
良久,贺云昭背过身,看着漆黑的窗外。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俗话说得好,送佛送到西,我也好人做到底。”他面色如常,语气不痛不痒:“今天晚上,我会安排你出院,只要你听从我的安排,今后。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你当真会这么好心?”沐云朝戏谑的勾唇,缓缓抬起头,入眼的是男人高大又模糊的背影。
明明离自己很近,他却怎么都看不清了。
真该死!
生平第一次,他终于感受到了被现实狠狠打压到底端的颓然无力感。这种感觉令他无比清醒,亦无比痛苦。
原来清醒着痛苦,就是这样的感觉啊,可真讽刺。老天好不容易给了他机会。让他活过来了,醒来后却要面对自己已经是个废人的事实。
贺云昭并未转身,目光落在楼下亮着灯的黑色轿车上,确认楼下一切正常,并未可疑人员出现后,扬了扬薄唇,继续轻描淡写道。
“倒也谈不上好心,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罢了。”
“什么意思?”男人不解,忽然想到什么,讥笑一声,嘲讽道:“呵呵,你是怕我的出现。会妨碍到你吧?贺先生,你以为我会答应你么?”
“我还没说要求,你不必如此心急,等我说了要求。你好好考虑考虑再做决定也不迟。”
“好,你倒是说说看,要求是什么,我洗耳恭听。”
“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你离开云海市,永远不再回来。”
男人话音刚落,沐云朝没做任何考虑,直接回绝:“不可能。”
“我命不该绝,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安排?你不会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事事顺你的心意?我现在告诉你。”
“绝对不可能。”
病房里的气氛随着男人的话,瞬间变得凝固起来。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的缝隙,洋洋洒洒的照射进来,落在病床的白色床单上,留下一层白光。瞬间,为其增添了几分清冷。
“这可由不得你。”
“事到如今,你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贺先生是在威胁我?”沐云朝低头发出一声冷笑,神色不变。
贺云昭面色微沉,长睫敛着。黑眸深不见底。
“威胁你又如何?怎么,莫非你还要反抗不成?”
沐云朝双手握拳,眉心蹙起,皱成一个川字,神色亦是不甘。
是了,他现在确实没什么反抗的能力,半个瞎子,走路还不利索。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沦落到如此境地,任人宰割。
真是可笑。
“要我听从你的安排也可以,但你必须满足我最后的一个要求。”
“你说。”
“让我再见笑笑一面。”
男人此话一出,房间内,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贺云昭深吸一口气,语气强硬:“沐云朝,你如今都自顾不暇了,还有精力和功夫去管别人的事?”
“我可真是小看了你。”
闻言,坐在病床上的男人动了动,换了一个姿势,稍稍往后靠去。
“这么说,贺先生是不答应了?”
贺云昭双拳紧握,紧抿着薄唇,表情凌厉:“……”
察觉到男人的视线,沐云朝抬起眼皮,费尽全力想看清男人的目光。可惜,眼前除了男人模糊的身影,根本没法对上他的目光,而且他的视线时明时暗,甚至会忽然间陷入漆黑。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即便如此,男人依旧不肯示弱,态度非常强硬。
“我必须要见到她,不然,一切都免谈。”
“哼,当真是冥顽不灵。”贺云昭眼底裹着寒霜,神情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