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赌赢了呢。
    赌赢了自己在女人心中的位置，似乎还是有那么些分量的。
    这么一想，身上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很值得。
    车子一路颠簸终于抵达附近的医院。
    朴笑笑下车后，紧紧握着男人的手。
    “贺大哥，你坚持住，我们已经到医院了……”
    这个时候，沐云朝的视线开始模糊，女人焦急的声音也离他越来越远，就好像是从很远得地方飘过来的。
    失去意识之前，他微微掀起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女人满是泪痕的脸，她的眼底猩红一片，布满深深浅浅的血丝，清丽的脸上透着深深的倦意。
    当时。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快速翕动着，神情看起来有些激动。
    不对，她看起来似乎很难过，眼角眉梢都带着悲伤。
    女人到底说了什么，沐云朝已经不知道了，当时他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自然听不清女人说了什么。他只能感受到意识渐渐被人抽走。眼皮也变得沉重，浓厚的疲惫感再度袭来，压得他无法再保持清醒，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呢？
    他快死了吗？
    直到他被抬上手术台，手术台上的白灯亮起的那一刻，他的视线终于陷入黑暗，最后一丝意识被夺去之前，他隐约还能感受到，麻药注射进身体内的刺痛。
    “麻药注射完毕，开始进行手术。”
    “是。”
    戴着医用口罩的主治医师拿起手中的手术刀。
    紧接着，几个和他一样带着口罩，穿着相同绿色手术服的助手医生在手术台前围成一圈。
    此时，手术台上的男人，再注射麻药之后，陷入了重度昏迷。他的脸色苍白，薄唇紧抿着，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隐隐透着虚弱，和他平时凌厉张扬的模样相去甚远。
    “滴答滴答滴答……”
    手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手术台旁边心跳监护仪上，带着颜色的弧线缓缓跳跃着，时刻记录着男人的脉搏心跳。似乎只有这个声音，才能证明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活着，只是受了伤。等到手术结束后，他就会成功醒来。
    “脉搏心率已经恢复正常。”手术进行到一半，一名助手转头看了看身旁的监护仪器，神情严肃道。
    “好，继续……”
    “……”
    因为送医及时，经过一小时的抢救，男人的手术非常顺利。
    当手术室门口的绿灯变暗，被关闭后，大门立即敞开，几名助手推着医用病床从里边徐徐走出，身后跟着主治医生。
    那名医生摘掉医用口罩，松了口气。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环顾四周一圈。
    “手术很顺利，请问哪位是病人的家属？”
    蹲在地上靠着墙的朴笑笑看到这一幕，紧绷的心终于得到缓解，连忙起身上前：“医生，我是病人的妹妹。”
    “好的，请家属到楼下缴费。”
    “……”
    镇上的医院规模不是很大，许多设施自然比不上大城市里，除了能保证医疗技术，剩下的唯一优点，就是医院内的环境还算比较干净了。不过，像电梯这种设施。肯定是人满为患。从手术大楼通完缴费区，只有两部电梯，来这里看病的人源源不断，照这样下去，短时间内，朴笑笑根本没法乘坐电梯到一楼。
    思考了几秒，朴笑笑索性直接放弃乘坐电梯，进了身后的消防楼梯。从十二楼跑到一楼，穿过大厅直奔缴费区。一路上，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尤其是双脚，跑得越快就抖得越厉害，有好几次，她差点要踩空楼梯，摔下去。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太紧张了，紧张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她没有一点办法。随着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
    当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赶快缴费，快一点，再快一点。
    好不容易缴完手术费用，朴笑笑来不及坐下来休息会儿。立即赶回男人住的病房，全程才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童年的阴影在心中作祟，那些不好的回忆瞬间席卷了她的脑神经。
    她忽然想起自己被贺云昭收留。在贺家暂住的那半年内。有一天，宅子里遭了贼，贺云昭为了救她受了伤，那天似乎也和今天一样。
    “笑笑……快走。”当时，少年的面容焦急，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那时她才八岁，他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罢了。
    “小心……”少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和男人的声音重合。
    “啪……”一沓叠得十分整齐的医疗单据，从她的手中滑落，迅速掉在地上。还有几张单据落了单，来不及和它的同伴们一起落下，就这么孤零零的在空中飘着。
    朴笑笑被这道声音惊醒，肩膀猛地一颤，瞬间收回思绪，蹲下身收拾起地上的医疗单。
    为什么？为什么呢？
    无论她怎么绞尽脑汁，记忆里少年的样子却变得十分模糊。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病房门口，准备开门时，却忽然顿住脚步。
    这时，她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跳着，但似乎比刚才要好一点儿。
    她捂着胸口，用力地深呼吸，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在门口站了将近一分钟后。才平复了呼吸，脸色也不似刚才那般慌张，不知所措。
    蓦的，朴笑笑握住门把，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她每走一步都十分的小心翼翼，生怕会打扰到男人休息。尽管她知道，男人暂时不会醒来。
    进房门的那一刻，她忽然脱力，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差点要摔倒在地上。幸好及时扶住了身旁的墙壁，才堪堪稳住身形。
    病房内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朴笑笑的嗅觉神经，可她一点也不觉得难闻。
    不知道最近是怎么回事，一个月的时间内，竟连着去了好几次医院。
    女人无奈，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很快，她坐到男人身旁的椅子上。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了，捂着嘴抽噎着，纤弱的肩膀都开始细微颤抖。须臾间，眼眶变得湿润，蓄着晶莹的泪滴，仿佛一闭眼，就会落下。
    幸好，男人已经没事了，不然她会自责内疚一辈子。
    思及此，朴笑笑喜极而泣，尽管她极力克制，可仍有不听话的眼泪从眼眶里溢出，划过脸颊，滚落在男人的床沿，浸湿了床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