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和靖和中学对垒的是来自南岛省的民权中学。
对方一辩是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男生,他用特有的嗲嗲的语气陈述了自己的观点,大意是:民主和法治是一个硬币的两面,然而,民主是人类社会的终极目标,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本地的民主化过程表明,法治有时会成为民主的掣肘。虽然表面上看是做到了三权分立,可是法律仍然是由人来制定,在人为操弄下,法律变成了某些团体愚弄民众的游戏规则。要实现民主,人民必须站起来,冲破恶法圈定的牢笼,为真理而战,为自由而战。
他讲话斯斯文文,却自有一番不接受反驳的傲气。
卫杨说:“这场对手看来要比上一场强,纪安他们遇到劲敌了。”
左晓桓不悦道:“你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人一看就是个娘娘腔,纪安刚才说得有理有据,比这娘炮有气势多了!”
陆西言道:“我也觉得这人讲话的口吻让人不舒服,不过他们那里有过长时间的实践,也许要稍占优势吧。”
本场辩论,蔡巧蓉、田亦涵和杜晓妍也都来了。虽说在场上打比赛的是靖和中学代表队,但大家都是一个地方来的,难免会有同气连枝之感。
的确像陆西言说的,包括凌纪安在内,靖和中学辩论队对民主和法治辩题或许很感兴趣,富含激情。
实际上,很多地方对这类谈资都趋之若鹜。
可是,南岛省在这方面有很多先行探索,经验非常丰富。他们展现出来的优越感,即算令人不适,却是发自内心的。
光听对手学校名字,就能管窥当地社会对民主的珍视与推崇。
果然,民权中学二辩起身发言,仍然带着那种不容置疑的口吻。
二辩是个马尾辫女生,戴着一副跟娄天暮差不多的黑框眼镜。从左晓桓他们那个角度看,这个女生跟当地一位著名女歌星颇有相似之处,没想到说起话来那是相当伶牙俐齿:“请问对方二辩,你们在发言中说到,民主跟法治是一辆车的两个车轮,这就好比人要两条腿走路一样,缺一不可,为什么又成了法治比民主更重要了呢?你们口口声声说的‘民主和法治’,可是把民主放在了法治前头,这种下意识的排序,充分说明了在你们的心目中,民主比法治更重要。”
左晓桓听她讲完,下意识地说了声:“诡辩!”
卫杨压低声音对他说:“辩论赛是全方位比拼,又不是作报告,谁规定必须堂堂正正道貌岸然?诡辩也是一种重要手段。”
很显然,民权中学这是在避重就轻,给对方下套子。凌纪安虽不擅辩论,却也看出民权中学攻辩的漏洞,难免一时技痒。可惜此时还没轮到他发言。
靖和中学二辩也是个女生,她就两个车轮的问题与对方展开纠缠,听得评委摇起了头。
接下来双方二辩三辩互相攻辩,在立论和技巧上都显得有些稚嫩,总体上表现差不多,没有哪边能够明显压倒对手。
民权中学的三辩是个外形时髦的男生。他身材略偏壮,长相其实不算突出,不过因为头发用干胶做了定型,俊朗中带着几分潇洒,整体形象很吸引眼球。
他站起身来,挑战的虽然是靖和中学三辩,但句句不离凌纪安先前的发言:“对方辩友说,有些国家和地区法制健全,经济成长,看起来很美好。但我要告诉你,就是在你极力美化的那个地方,一位跟你我年纪相仿的少年,因为批评一个老头子而被起诉入狱。他的罪名是什么?是形容这个老头‘被过度褒奖及具有马基雅维利色彩’。如果这就是你所赞美的法治,那么民权何在?自由何在?这和封建时代的文字狱有什么区别?这样的法治会是你所期望的吗?我想你们如果可以选择,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食古不化、独断专行的地方生活吧。”此人一看就是辩论老手,肢体语言很丰富,边讲边把双手摊开,双肩微耸,配合自己的陈述,“由此可见,没有民主制约的法治,其实也可以变身为人治。那不过是独裁者借了个壳来玩弄人民罢了。对方辩友,难道你们身上发痒,要去实地感受一下威权的鞭刑吗?”
这个人慷慨陈词,语速并不十分快,讲话时头部微微上扬,始终带着倨傲的神色。
他发出最后一问,众队友显然认为打到了七寸上,纷纷投以赞赏的目光。尤其是一辩眼镜哥,嘴角闪现一丝轻蔑的笑容。
干胶男发言一气呵成,举例精当,逻辑严谨,临了还抖了把机灵。观众席出现轻微的骚动,显示对他的赞许。
可能慑于对手的气场,靖和中学三辩回应得四平八稳,他所着重的,是违法必究,犯了错自然要受罚。这话固然无懈可击,但跟辩题关系不大,白白浪费了阐述己方观点的时间。
双方拉锯了一阵,进入到攻辩小结环节。
正方一辩先来。
眼镜哥不疾不徐地站起来,双手撑住桌面,娓娓道出己方观点。他们对靖和中学的主攻方向早有准备,着力论述民主的重要性。他认为,一些国地方之所以陷入混乱,不是因为民主出了问题,恰恰相反,是民主化还不够彻底。只要挡圈者能够做到还政于民,觉醒的民意就会对权力形成有效监督,这比由精英阶层编制的法律更加靠谱,更加具有生命力,“民主民主,就是人民当家做主,我们可以看到,全世界大部分国家和地区的人民已经站起来了,而有些地方的人民不是这样,对他们来说,民主的确是种奢侈。但我们就是要唤醒他们,让他们尝到把权力关到笼子里的甜头,让他们去相信,真正伟大的是人民本身,而不是虚妄的法律条文,更不是所托非人的所谓的开明君主,因为没有人会甘心革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