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撂下这么一句话，又让凌纪安和阿文小小地犯了难。
    “还是这个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是两人天刚亮就早起苦候的时间，还是蒙毅日上三竿才姗姗来迟的时间？
    第一道题考的是洗厕所，第二道会是什么？总不会是倒垃圾吧？
    凌纪安左思右想，师父可以迟到，徒弟可没有迟到的理由。甭管蒙毅是不是三更来，他都必须要辰时到。
    凌纪安到了球场不久，阿文也来了。这小子，做事情投机取巧，关键时刻毕竟不含糊。
    两个人正互相传球活动活动身体，蒙毅突然毫无征兆地来了。看到他身影那一刻，凌纪安大感庆幸：好在还是老老实实早点来打卡，要是真等到太阳晒屁股了才施施然过来赶考，拜师大业非泡汤不可。
    蒙毅这次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两人都指望他能出跟足球有关的题目，哪知他只说了一句：“跟我来。”
    他带着两人来开球场，走出校门，穿街过巷，越走越远，最后在一栋旧房子前停了下来。房子上面挂个招牌，写着五个大字：鸿泰桌球室。
    蒙毅说：“第二道题目，斯诺克。”
    凌纪安和阿文惊呆了，这哪里是考试，分明是消遣嘛！这个蒙毅，究竟想要考什么，怎么净出些跟足球毫不相关的题目呢？
    桌球室在二楼，这会刚打开门做生意。老板把灯打开，里面布置得跟酒吧一样，分两排摆了8张斯诺克球桌。后面凸出来一块空间，又摆了几张美式球桌。桌球室空气有点浑浊，但和细颗粒物不时出没的室外相比，也仅仅是让人的呼吸过程显得不那么畅快而已。
    蒙毅让两人先去挑球杆。
    来到这种地方，凌纪安虽感唐突，却并不感到陌生。
    左晓桓和陆西言都很爱打斯诺克，有时几人的小聚会就在桌球室里。一来二去，凌纪安也学会了打桌球。
    桌球室和游戏厅一样，都不是学生该来的地方，特别是好学生、乖乖仔。可凌纪安偏有种逆反心理，越不让干的事情，越要试着干。
    他本是来陪太子读书的，读到后来已经比太子读得还好了，再读下去恐怕还能功高震主。
    斯诺克对于心思细密，爱动脑筋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赐的礼物，阿文无心向学，反而颇为精于此道。
    斯诺克不同于足球。无论怎样单挑较劲，足球始终是集体运动，必须依靠团队力量解决问题。斯诺克是个人赛，输赢全仗自己本事，荣辱都归个人。
    迟子文心想：昨天洗厕所洗得昏天黑地，却不知蒙毅如何评分。今日同场竞技，必须分出个子丑寅卯来，至少在教练那里印象分要拿够。凌纪安贵为重点中学天之骄子，哪里会跟这些小混混打趸的场所沾边？而斯诺克是足球之外他最爱的运动之一，堪称拿手好戏。这一次，他志在必得。
    凌纪安拿起一根球杆，提在手里掂量掂量，又倒过来朝着地面，眯起一只眼把杆子从上到下瞧了个仔细。然后顺手摆到邻近的一张球桌上，滚了几圈。
    球杆有点跳，凌纪安又换了一根，依样又检查了一遍。这根杆子比较服帖，就它了。
    迟子文似乎对球杆的重量比较讲究，连挑了好几根，没有一根称手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轻重合适的，杆子又不够直。他快把桌球室翻了个遍，才找到一根比较合意的球杆。
    蒙毅说：“比赛三局两胜，按照正式比赛规则进行，规则你们都清楚么？”得到肯定回答后他拿起白球道：“很好，这样我就不用多费口舌了。”
    两人先后把球打向顶库，凌纪安打回来的球更靠近底库，所以由他先开球。
    凌纪安将白球放在开球线上靠近黄球的一侧，左手平摊，右手持杆架在左手上，瞄准红球堆最右边的那颗球，用力一击。白球擦着红球的薄边，撞向地库后又弹向边库，然后缓缓滚回d区附近。
    凌纪安的表现大大出乎迟子文意料。
    迟子文瞧他挑球杆和击球动作，已经看出这个对手并不好惹。再看白球滚回的位置，在业余选手里边，也算是相当稳妥的起手式，绝对不是人见人欺的鱼腩。没想到一个在传统教育模式里锻造出来的尖子生，不但醉心于足球，连桌球都有那么两下子。
    他不敢轻敌，举起球杆，也打了一颗红球的薄边，将白球收回到安全地带。
    两人都清楚，这是一场遭遇战，在摸清对手底细之前，不宜轻举妄动。
    凌纪安为人持重，开球后一直稳扎稳打，每次都尽量让白球回到开球区，不给对手留下进攻机会。
    迟子文原本跟着凌纪安的节奏，次次都推高杆，让球滚回安全区域。
    数杆过后，他便厌倦了这种保守打法，加上红球堆渐渐星散，是时候发起攻击了。
    正好凌纪安打轻了一杆，白球没像先前那样乖乖地滚回开球区附近，而是停在了球桌中部位置，阿文全局观察一番，有颗红球被撞散出来，停在相对靠近袋口的地方。
    但要打进这颗球，难度也不小，因为白球比较贴近边库，击球线路与进球线路形成一个反角。打这样的球，常常就是一次冒险，万一失手，有可能给对手留下破绽，有时甚至是致命的。
    阿文绕着球桌来来回回观察，显然是要率先出击。蒙毅翘着二郎腿，脚掌一抖一抖，把那没套上后鞋套的破鞋子晃来晃去，目光聚焦在阿文身上，看他最终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阿文回到白球旁站定，俯身瞄准，右手前后摆动了几下后，猛地一杆击出，白球受力飞速撞向目标球，不多不少，打中了唯一能让红球落袋的那一点，球应声入网。
    两球相撞之后，白球去势更猛，弹了一库直扎红球堆，将红球撞得更散了。
    这赌博式的一球要冒的风险不小，如果没有打进去，完全散开的红球将送给对手数不清的进攻点。
    幸运的是，他赌赢了。
    看到阿文打进这个球，凌纪安心里感慨良多。换作是他，这球不一定敢这么打，可对手打进去了，他心里又有那么点小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