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峥早年便入了军籍，因抓贼有功被封右武卫郎将，赵扩特意招他入府做府卫官。而韩四心中只有韩家，只愿做韩家家仆，追随公子，任何身份奖赏都没要，只讨了一笔赏银，说留待日后娶亲用。
    但因韩致远之前便在临安帮助官府破过悬案，加上此番功劳，深得当时在位的皇帝赵昚赏识，赐予他一块金牌特令，准他可“依意定夺”，“非常之事，可自作主张”。
    当然，也是因为太上皇当年所赐的这块金牌，日后成为当今大宋皇帝的芥蒂。
    ……
    “还记得洪皓么？”韩致远的目光从那星火点点的叶缝中移开。
    慕清颜正想到韩致远与她讲过的旧事，自然也就想到洪皓的那本《松漠纪闻》，“记得，宋之苏武。”
    韩致远道：“当时还有一位使臣被扣留金地，与洪皓在上京以北百里外的冷山凄苦生活，融于女真平民当中不同，他在金朝廷位居高官，也是洪皓好友，曾劝其假意服软，学得通融，被洪皓果断拒绝，不论真心假意均不肯折腰。此人便是宇文虚中。”
    “叔父曾与我讲过此人，虚中之名是徽宗皇帝所赐，不仅他本人出使之后再未归宋，全家上百口也都死在金地。”
    “是啊，那上百口家人还是被宋皇亲自安排送给金人去送死。你说侥幸活下来的宇文家后人会不会恨？”
    “会吧。”
    恨金人狠辣，还是恨宋人无情？
    慕清颜见韩致远看着自己，眼中似乎别有他意，不觉心下一转，“宇文，鱼吻？你是想心怀抗金灭宋之意的是宇文家的人？”
    韩致远点点头，莞尔笑道，“颜娘不会跟不上我的想法。”
    这张笑脸瘦削了不少，眉眼间还带着淡淡的忧郁，他故意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与她谈笑案情，说着习以为常的话。
    但慕清颜却不忍目睹他对她一而再的迁就，不愿看到他以若无其事的笑意包裹她的无情。
    “鱼吻莲，安娅吞鱼，都是指宇文之意？”慕清颜低头去想，只凭这两样便认定与宇文虚中的后人有关，有些牵强。
    “还有成都。被放过性命的周青郎是成都人，黄贵妃恰巧也出生在成都，而宇文虚中祖籍是成都府广都人。”韩致远道。
    “宇文虚中是成都人？”慕清颜诧异。
    “对。其实当得知魏明河手中有个鱼吻莲的瓶子，成都孩子周青郎又被放过性命，我就想到了宇文。但是同样被放过性命的崇文阁夫子却是闽中人，又让我产生疑惑，不敢确定，可安娅死前留讯又给出类似鱼吻的提示。我又仔细回想，似乎早年看到的一些东西当中所载，宇文家的那上百口人并非是从成都送出，靖康乱后迁往他处。皇帝下诏派使是去另外的地方传旨。当时我并未详细了解，不记得是否是闽中某地，但崇文阁的夫子是姓‘温’。”
    “还有成都客商余航。”慕清颜道，“襄阳贼犯只盗走他的身份文牒，却没有将他同其他人一样抓走。”
    “对，此人后来去府衙取走身份文碟，我还见过一眼。听说是你正好在城门处碰到他被盘查。”
    “是的。柳燕说青郎是个年幼的孩子，余航又是儒商，所以得贼犯几分偏见，逃过性命。那时我们便说贼犯头领对成都人刮目相看，心下有了嘀咕。我只想此人或许与成都有关，却不知宇文虚中也是成都人。”慕清颜想了想，又道，“若当年搭救魏明河的人便是今日主谋，年纪也该不小。齐爷爷说当年那人脸上都是血，看不出面貌，但体型结实，个子没有窦捕头高。若那是年纪小，或许还能长些，但从齐爷爷说话的口气看也不像是少年。当年救人的或许是今日主谋的前辈或者兄长。”
    “嗯，有可能。还有个知名知姓的人不能不提。”
    “谁？”
    “伍孟怀。”
    “与伍孟怀有何相干？”慕清颜回想所知的各条线索。
    韩致远道：“伍孟怀知道布庄的存在，知道长胡子掌柜，甚至老院的那些孩子就是他与长胡子掌柜共同收养。而且伍孟怀每到一处上任，都会以慈善为名收养无家可归的孩子，这件事估计纥石烈塔牙与安娅都没有用心留意。伍孟怀与哈卡满等人不同，他不是纥石烈塔牙勾结之人，而是经大当家牵线，与其一起利用纥石烈塔牙生事。”
    “所以，这个身份多变的大当家带着两路人，一边做纥石烈塔牙的师父，一边与伍孟怀有另外的交情。收买串通伍孟怀做事的不是纥石烈塔牙，而是……伍孟怀怀着对宇文虚中的敬仰之情，真心实意的想要对付金人，促成宋金之战，给宋朝廷的主战派制造北伐之机？所以，伍孟怀最后宁可撞石而死，喷洒一腔热血，也不愿沦为金人阶下囚。”
    韩致远点点头。
    这样的人，所选之道不可取，但不能完全否认了这一腔热血。只是这腔热血是永远见不了天日。
    在金人治下，不知还有多少伍孟怀？
    “能够让伍孟怀如此筹谋，甘愿付出一切的人，必然有其过人之处，赋予他抱负、希望与精神气魄。为大宋丧命并赔上上百口家人性命的宇文虚中便是插在所有留于金地的汉人心中的一面旗帜。太上皇当年继位后，便追赠宇文虚中开府仪同三司，赐谥号忠慜。念其一脉皆亡，又命其族子绍节为之后。现宇文绍节为庐州知州。”韩致远抬手揪下跟前的一片树叶，“想不到，还有人打着宇文虚中的名义暗中密谋。”
    “当年被杀的那上百口人当中有人侥幸逃过死劫？”
    慕清颜想着刚才韩致远的问话，侥幸活下来的宇文家后人会不会恨？
    那可是滔天之恨，哪怕追封多少都是虚名，没有什么能抵得住那极尽绝望的一刻。
    所以，宋金都该覆灭，就要成千上万的宋金两地百姓再次遭受战祸，算计利用一个又一个的有心人之人，不惜行凶作案残害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