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心冲慕清颜一丝苦笑，“人都是自私的，慕姑娘你不也是么？为了报复雨心，让她吃苦头，明知她是冤枉的，你却什么都不说，眼睁睁地看她被打入内牢。”
    慕清颜捋着手中的草叶，“宫中知道你曾叫过胡五娘的人不在少数，但是知道你与胡二关系的又有谁？”
    挽心摇摇头，“我实在想不到。我没有与任何人说过我的旧事，就算他们知道我叫胡五娘，也不该与胡二联系在一起，天下姓胡的人那么多，何况我只是个宫婢，谁又会在意去宫外，甚至去台州查我？当年太子妃的人在浣衣局找上我，也只是看我受欺负，问我愿不愿意改变命运。我当然愿意用效命太子妃换取这个机会。在宫里做事都是奴婢，能够效命太子妃，未来的皇后那可是天大的门路，我怎能拒绝？连皇后都不知道胡二他们，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
    “胡二让你顶着胡家的户籍入宫，他就没有再主动找过你？”慕清颜不信。
    “他倒是想找，可总得有宫里的门路。”挽心冷笑，“只要我不与他联系，他怎能容易找得到我？胡家已经败落到需要靠一个外来的女子入宫帮他们挣前程，还能有多大的能耐？”
    “但是，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找你。你在宫中充耳不闻，但有认识你的人出宫时未必不会恰巧碰到。”
    “或许吧。早知有人会冒充我，我就该去见他。可我实在不想见到胡家的人，尤其是胡二！我以为入了宫便是躲过他，可谁曾想，他到死也不肯放过我。我入了胡家的门，就一辈子欠了他们家吗？！”
    挽心两手交叉，用力搓着掌中被石棱划出的磨痕，似乎想拼命抹干净过去的岁月，但烙下痕迹便是烙下了，再疼也抹不掉。
    “慕姑娘，你知道我是病痨胡大的冲喜娘子，你可知道我在胡家是怎么担惊受怕吗？胡二兄弟说他们的大哥是废物，厚颜无耻的要我服侍他们三人，那时胡母还在，我还能依仗着她躲避。可后来胡大死了，胡二为了教训我不懂话，跟胡母商议要把我卖给一个老屠夫做续弦。”
    “我试着逃过，被他们抓回来打了个半死，就那样他们三兄弟还想欺辱我，没有保下胡大的命，胡母也不再护着我了，我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紧要关头，我突然想起刚听说的皇城选宫女的消息。好多人家都想把自家的一个姑娘送进宫去碰运气，可偏偏胡家没有女儿，于是，我恳求胡二放过我，我愿意以胡家女儿的身份去参加宫女遴选。”
    “那时，胡家的家业已经开始败落，几次买卖都碰了钉子。我瞅准机会与他们说了好多话，终于说服了他们，给我改了户籍，做了胡五娘这个身份，将我送往临安。如愿入宫之后，我便将什么约定都抛之脑后，发誓再不与胡家有任何关系，随他们家业是兴是衰，人是死是活……可他们还是经常会出现在我的梦中，阴魂不散的缠着我，一遍遍的毒打我，要我去为胡大殉葬，厚颜无耻的在我面前……我不记得在宫中这几年做过多少次这种噩梦，我一次次告诉自己，这只是梦，只是梦而已！可如今我还是与他们脱不了干系，还得去在意胡二的死！呜呜呜……”
    挽心说着说着，终于失声痛哭。
    慕清颜知道，当挽心开始坦白，便打开了心底尘封的门，当放下所有伪装，所有的秘密便像是决堤的河，一涌而出。
    挽心想说，她便听着。
    一直等到挽心的情绪平复下来，慕清颜丢掉手中揉碎的草叶，“继续回想初六那天的事吧。”
    “还有什么事？我知道的都说了。”挽心狐疑，抹干脸上的泪。
    慕清颜问：“若黄贵妃被琉璃镜引诱走偏，又踩到油迹脚滑落水，那么作案之人必当肯定黄贵妃会在合适的时间从石板桥经过。但初六那日，太皇太后是临时设宴宣召后宫众人。如果没有那场宴会，黄贵妃是不是也会出门，然后返回踏上石板桥？那日她原本打算离开仁安殿去做什么？”
    “黄贵妃原本只是要去慈明殿陪太上皇后吃夕食。”挽心不假思索。
    “慈明殿？！”慕清颜手指不由屈拢。
    挽心见慕清颜神色略显诧异，“这并不奇怪，黄贵妃刚入宫时便侍奉太上皇，与太上皇后相处也很好。到了太子府之后，也经常向太上皇后请安。太子入主东宫，后来登基，黄贵妃又搬到后宫住，更是常常去陪太上皇后。一般逢三六九的日子，只要黄贵妃身体无恙，必定会去慈明殿坐坐，与太上皇后一起吃夕食，风雨无阻的。”
    “哦……是这样。”慕清颜悠悠地道。
    “贵妃出事，太上皇后也很难过，初七那日还特意亲自来仁安殿为贵妃上了早香。”
    “是么？那日清晨我还去过慈明殿，都不知太上皇后到仁安殿上香。”
    “姑娘被叫去的时候尚早。好像是姑娘后来离开仁安殿的时候，太上皇后才过来，顺便看望圣上。”
    “看来黄贵妃与太上皇后感情很深啊！”
    “是的。黄贵妃大概就是仗着有太上皇与太上皇后，才有底气与皇后抗衡几分。只是黄贵妃性情柔软，只要没有犯着什么大事，并不在意与皇后一争高下。皇后也是知道她这性情，才能够容忍她几分吧。可贵妃一出事，大多人还是怀疑皇后，如果我做的事再被人知道……”
    挽心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已经不敢想自己的将来。她已经没有将来了！
    “你见到下瓦遇到的那个人，可亲口质问他假传纸条？”慕清颜又问。
    “我没有提纸条，不过……”挽心想了想，“我问他究竟受何人指使坑害我，他反问我如何坑害，我没敢亲口说出撞翻鸡汤的事，接着问他为何要冒充皇后给我下旨，他却又反问何曾冒充。这也是他少有的主动与我说话，然后见我不肯明确回答，他便只瞧着我，手中摆弄着我的珠钗，任我如何追问，又都不肯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