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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不得不输
    这可是韩侂胄说给慕清颜最多的一次谈话,有硬有软,硬的时候像把利刀挥斩,软的时候又像长蛇缠绕,勒着她,吐着芯子,将毒液一点点喷在她的身上,从肌肤到内脏,缓缓渗入。
    慕清颜转过身,走到窗前,望着那从树梢飘落而下的的轻飘飘的叶子,在初秋的风刚刚扫过,便如此不堪支撑。
    如果叔父还活着,他肯定不会在乎自己选择的后果,当他为哥哥手下留情的时候,就一定已经料到事发后的代价。可那是他的选择,在不在乎是他的态度,身为他的亲人,她不能不在乎。就像他是那般在乎哥哥一般,给哥哥机会是他的选择。而她,也不是什么大义的女子,韩侂胄已经将她看透,她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想尽可能的保护自己的亲人。
    她不愿叔父的一世清明被毁,追凶捕案铲奸除恶那么多年,最终还要落个罪人的判定。她也不愿有人再去打扰哥哥,一具孤骨不得安宁,还要被作践。
    她想到那份随叔父一起埋在坟冢的高宗手诏,那是开元寺与五刀会都想夺得的利器。她也想用手诏去反击。可这么去做无疑等于是硬碰硬,皇帝岂能饶了她?即使被手诏的下落所迫,暂时不敢要她的命,也定不会放她自由。眼下她不能受任何困阻,她还要去查骸骨真相,弄明白父亲的事,否则死不瞑目。
    她也不能以一己之私暴露手诏存在的秘密,否则当初杜玉等人想要掀起的风浪岂不是由她来帮着完成?
    ……这个法子在目前是行不通的。
    她也曾想与致远一起应付和亲阻拦,共守他们的彼此。可是经韩侂胄提醒,这个阻拦非同一般,和亲关系两国,不是只在大宋便能解决的,不只是让韩致远与另外女子成亲的问题,也不只是为了简单的将韩致远赶到金国去。
    是她的眼界看的太浅了,只想设法让皇帝改变主意,却忽略了和亲一说的由来。难得金人主动示和,皇帝怎会不答应?即使是韩致远的叔公明知韩致远去了金国必定困难重重危机四伏,也要帮皇帝去顺着金国之意,不给金国对大宋不满的理由,避免两国事端,再起战祸。在这种情况下,怕是任何办法都阻止不了这场和亲。若韩致远执意反抗,得罪的不止是皇帝,还有支持和亲的文武百官,若金国再以此为借口对宋宣战,他便是不顾大局,挑动战事的罪魁祸首!这个罪责他怎能担得起?
    身处金国纵然凶险,凭他的聪慧能够化险为夷,或许还能为维系两国安定出一份力,继续做大宋的功臣,可若金宋交战,又得多少生灵涂炭无可挽回?功绩累累的大宋韩公子沉迷女色犯下滔天大罪,遭万人唾骂?
    她,一个出身不清不白的女子,很可能是杀人凶手的女儿是韩公子的累赘。如果没有她,他一定能做出最合适的选择。如韩侂胄所言,该回到正道上的便回到正道。她只是一个偶然路过的过客,不小心踩了几朵水花,溅在了他的身上,等风干后,他们之间也不该有什么牵绊。
    ……
    对着窗外的慕清颜深吸了口气,“我输了。”
    她败在了韩侂胄手下,败在了她的累累挂念,也败在了两国局势之上。想想也是可笑,她不过一个平常女子,竟然还要操朝廷的心……或许,她与致远真不是一路,不过是两条不同道路走来的一个交叉点,碰过之后便又各奔东西。
    叔父,哥哥,致远,你们都很重要啊,所以我希望你们都各自安好,不给你们找麻烦。而我,也会走一条新的路……只不过一条新的路而已。
    慕清颜含笑转身,即使笑的勉强,也要笑对韩侂胄,笑看她所面对的一切,“韩大人,我输了。”
    韩侂胄将册子平放在桌上,站起身,“很好,本官知道你能想得通。由你死心,亲自放弃,致远也并非死缠烂打之人,你若不愿,他也不会强迫,见你离他越来越远,他只有死心。如此平和解决,对谁都好。至于究竟该如何去做,本官相信你会处理妥当。”
    “是,我知道怎么做。”慕清颜双手垂耷,轻轻按着腕上红绳。
    那根同心结红绳缠在腕上,像是硬生生的割裂了一圈血口,疼的喷血。
    “好。”韩侂胄满意地点点头,负手走向屋门。
    慕清颜侧身,“韩大人!”
    “还有何事?”韩侂胄止步在门槛前。
    慕清颜望着他的侧背,“我知道,在和亲一事上,你也是存了私心,不是为致远,而是为你自己。”
    “此话怎讲?”韩侂胄转向窗前的慕清颜。
    “致远不愿被官职束缚,不服你的要求,你便踩着他上位,用他去搏得圣宠,所以你便是第一个站出来全力支持圣上的人。”
    “本官支持圣上,支持和亲何错之有?”韩侂胄凛起的双目狠狠刺向慕清颜,“本官是为大宋安危着想!得圣宠又有什么丢人?得到圣宠才能得到想要的权势,才有说话做主的资格,难道非得像陆游那般不识时务,天天惹圣上不快才能得到大宋发兵的号令,又在时机尚不成熟时便实现平定中原?无知小女,自以为是!”
    慕清颜轻轻福身,“民女只请韩大人答应,若致远在和亲一事上有什么难险,还请能够用心帮他一把。不要到时为独善其身,对他不闻不问,任他独自在金国周旋,自生自灭。虽说他其实是外姓,但也确实流淌着韩家的血,自小叫得您一声叔公。”
    “本官自然知晓怎么做!”韩侂胄听着慕清颜将话说完,目中凛厉卷起,甩袖大步离去。
    慕清颜倚窗而立,感觉体内的血液被淌干,肉筋都被抽掉,虚脱的像是屋檐上飘荡的白绫,只剩一具软绵绵的躯壳在摇晃。
    她双手撑着窗棱,才勉强站直。垂目便见随手搭在窗上的红绳,艳的夺目,好似凝集了强大的力量,汲取了她体内全部的血。
    慕清颜将红绳缓缓解下,团成一滴血凝于掌心,模糊一片,已不见同心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