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老太太个性有些老实，她不大会说谎。听阮玉珠说起往事来，她更有些心虚，此刻只能唯唯，并不敢反驳阮玉珠的话。
    阮玉珠知道她的性情，她这般只要不再说些别的，阮玉珠也就打住了话题。阮老太太一时无语，阮玉翡却转过头来看着阮玉珠，她也不叫大姐姐了，就直接喊阮玉珠的名字。
    “阮玉珠，你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竟不明白为长者讳的道理！你这是大大的不孝！老太太和父亲要是将你告到衙门里，你就完了！”阮玉翡的目光满含恶意。
    如果她能够做主，只怕现在真的将阮玉珠给首告了出去。
    阮玉翠飞快地扫了阮玉翡一眼，然后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阮玉翡毫无觉察，她全身都散发着恶意和得意。
    阮玉翡这样的人，阮玉珠根本就懒得理她，所以她只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可惜，这家里不是你做主啊。二妹妹，你有本事，不如就自己去出首了我，岂不是称了你的心！”
    阮玉珠不仅没有丝毫害怕，还反将了她一军！阮玉翡大怒，她用手指着阮玉珠：“你……”
    褚锦绣干咳了两声，用目光制止阮玉翡，不让她再说傻话做傻事。
    阮玉翡就看了褚锦绣一眼，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竟真的安静了下来。
    这会工夫，阮老太太却缓过来一些了。她的脸上就露出了伤心的神色：“玉珠，侍郎府是你的家，我是你嫡亲的祖母。玉珠，你就一点儿人情也不肯顾吗？”
    阮玉珠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阮老太太就红了眼圈：“……你娘是个孝顺的，你应该学你娘。……一整夜都没有睡，我那院子的东西几乎都搬空了，还有你父亲的书房……”
    她说的有些含糊，但阮玉珠立刻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褚锦绣为了凑齐沈氏的嫁妆，大概很多是为了填补亏空吧，就去搬了阮老太太的屋子，还有阮梦枚的书房。
    这点儿小绊子小手段，阮玉珠是并不放在眼里的。
    “老太太进京这么多年，屋子里摆设的东西竟然一直都没有换过？父亲为官多年，好东西难道还能少了？”阮玉珠就笑着看了一眼褚锦绣，“太太管家，未免太过悭吝了。或者那些好东西到不了老太太跟前，都被太太藏到哪里去了？”
    阮梦枚和褚锦绣得了好东西，不先送到阮老太太跟前，这就是不孝。如果褚锦绣说并没得什么好东西，那么他们进京经营多年，也就太没用了些。
    这一大家子，竟还在用沈氏的嫁妆维持生活和体面吗？
    别人或许听不出来，褚锦绣哪能听不出来这里面的意思。无论她怎么回答都有不是。所以她只能闭紧嘴巴，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接下来，屋子里就只有阮老太太说话。她又伤心，又糊涂，说话也就稀里糊涂的，最后大家也都不费心去听她究竟说些什么了。
    一直以来，阮老太太就是这样没用的人。阮玉珠不恨她的没用，只恨她的无情。阮梦枚和褚锦绣冤屈沈氏，她袖手旁观，这些年来她一直如此。
    就算褚锦绣搬空了她的长青院，阮玉珠也不会同情她。
    “玉珠，”过了半晌，褚锦绣对阮玉珠陪笑说道，“这么多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点清楚。玉珠啊，你答应过的事……”
    褚锦绣有些着急了，她要阮玉珠先说出对策。
    “等东西清点清楚了，我该说的自然会说。太太这个时候着急，收拢东西的时候，就该更细心些。”阮玉珠冷冷的，“依我看，太太也不是真着急。”
    因为阮玉珠吩咐下去要细细的清点，到了晌午，东西还没清点清楚。不过，已经有小丫头进来禀报，有损毁的古董摆设、珠玉首饰若干，还有几样东西与嫁妆单子不符，甚至还有缺失的。
    这还没清点完，就已经有这么多问题了。
    阮玉珠也不着急，也不生气，她反而笑了。
    “太太关爱三妹妹，原来也是口是心非。到底是善财难舍啊。”
    阮玉翠就落了泪。褚锦绣的脸都涨红了。“玉珠，这么多东西，而且这么多年了，有点什么差错也在所难免。外面那些，我不仅掏空了侍郎府，还借贷了些。……已经足够你几世的花用了。你真的要锱铢必较？”
    “锱铢必较，太太只有这四个字说对了。”阮玉珠面不改色，“事先我说的清清楚楚。我可没有逼迫谁。太太现在把东西都拿走，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但是你既然要送东西来，那就分毫不能差！”
    说到最后，阮玉珠的语气已经是冷若冰霜了。
    褚锦绣呆了片刻，拂袖而去。
    不过，她很快又返了回来，身后带了好几只箱笼。然后，她又沉着脸，看心腹的婆子将原来的几只箱笼抬走，又打开另外一些箱笼，将里面的一些东西替换了。
    阮玉珠走出门口，看着褚锦绣这般行事，心中鄙视不已。褚家原来也是大族，是他们对女儿的家教不足吗，还是因为后来遭了难，所以才会落魄到这个地步呢。褚锦绣做的太难看了，简直就是泼皮破落户的行径，让人不齿。
    褚锦绣忙碌了一番之后，盘点的工作竟顺利了许多。
    大家谁都没心思吃晌午饭，直到阮玉宝、李嬷嬷几个将盘点的结果呈报了上来。阮玉宝将损坏缺失的物件列了单子，后面还注明了大致的价格。
    阮玉珠就让阮玉宝将单子交给褚锦绣。
    褚锦绣仔细地看着单子，她的脸皮子止不住的抽搐，额头的青筋也显露了出来，拿着单子的手更是微微的发颤。
    阮玉珠手下这几个人可不只是架势好看，她们是真的精明且能干。这些产业一直在她的手上，她身边广有人手，然而这次跟阮玉珠对阵，她却是彻彻底底的败了。
    一败涂地。
    方才她已经没有了侥幸的心理，现在就更加将最后那一丝丝的侥幸的念头都撇开了。
    褚锦绣的态度老实了，她让人取了银票来给阮玉珠，其中赔偿损毁缺失的摆设和首饰若干两，最大的一笔，补的是两个铺面和一所小宅子。
    那铺面和宅子她都已经送给了娘家，不好再要回来。为了填补这些亏空，她几乎将所有的私房都拿了出来。那还不够，清晨的时候，她才往褚家去朝褚老太太借了一笔银子。
    褚老太太还是心疼女儿的，将钱借给了她。
    阮玉珠接了银票，验看无误，让李嬷嬷收在了锦匣中。
    褚锦绣面色如土：“玉珠……”
    阮玉珠看了褚锦绣一眼：“太太，你很不甘心吧。你肯定在想，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样输给我？我告诉你为什么？”
    “为什么？”褚锦绣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问。
    “因为我背后有人。”
    果然有人在给阮玉珠撑腰，在她背后出谋划策。这一刻褚锦绣的后背几乎让冷汗浸透了。不过她还在转着心思。阮玉珠这是得意忘形，要将她背后的人说出来了吗。那可太好了。
    如果知道了阮玉珠的背后是谁，以后她就能想法子对付。最可怕的，可不就是敌暗我明吗。
    转着这样的心思，褚锦绣问阮玉珠：“是谁？”因为太过紧张和急切，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嗓音是如此的沙哑。
    非常难听。
    “天道，或者说天理。”阮玉珠悠然答道，“太太，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你欠下的终究要还。”而这，还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