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华烨带着小曼逃课，跑到校外买上一堆零食。找了一块沁满阳光的草坪，连吃带玩了一顿。华烨终究是郁闷难解。躺在草地上叹气。小曼在一旁蹙着眉头替他想主意。
    咀嚼食物的声音渐渐的低缓下来。华烨侧过脸来，看着小曼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不吃了”？
    小曼说：“你这样不开心，我哪还有心思吃呢”。她爬过来，跪坐在华烨跟前说道：“就让他们议论去好了，等你考上大学，离了这些人，不就好了么”。
    华烨苦笑。不想辜负她的心意。便又笑着说：“嗳，就是这样吧”。
    他坐起来，把薯片的袋子撕开，递给小曼，看着她吃。小曼无精打采的，总是担心的看着华烨。眼里闪烁莹亮的哀伤。
    华烨一只手抚摸小曼的头问道：“你……不会离开我，是不是”？他很是欣慰在这一刻里，能够得到理解和宽慰。他也知道自己即将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小曼果然握了他的一只手，眨巴着眼睛点头：“恩，恩。“
    蔚蓝的天壁上，一团白云，状如盛开的棉桃。白杨树枝头簇新的枝苏，在明亮的光线里昭示着盎然的春意。阳光似流质一般，细致而透明的铺散开来。
    照亮着绿草地上小曼那一张稚嫩的脸庞，幼美无邪，长长的睫毛上粘了细碎的花粉，看起来雾蒙蒙的，含笑带梦。
    这便是华烨对她最深刻的记忆。
    他和小曼逃课的回家的那天晚上。华校长出差回来。质问了华烨逃课的事情。华烨顶撞了父亲几句。结果，他挨了一个嘴巴子。
    “老师，你在想什么？”
    “我....噢，没事儿，我没想什么？”他发现苏软软一脸担心和疑惑，怀疑自己是不表情太过投入了。下意识的摸摸发热的左半边脸。
    软软翩然的转过身去，朝前跑，脚步轻盈，头发飘逸。俨然是个娇憨顽皮的小女孩。带着一点落拓的天真。
    微凉的风掠过华烨的面颊，他疑心自己看见了小曼。浓郁的青草气味，一股股的充斥着鼻孔。华烨心中酸涩起来。
    这是学校后面的山坡，站在这里，不仅可以俯瞰到学校的全貌，还可以看到这个小镇上居民的生活情态，洒满阳光的大街上，也是车水马龙，人声嘈杂。
    连同树木，房屋，车辆，都笼罩一层淡淡的烟，远远望着，迷离恍惚。不知怎么，那场景就像多年前做过的一场梦，似曾相识却又陌生。
    华烨把视野移向远处，仿佛自己是在白云深处忙忙的走来，白云深处的那一边，他喧哗的城市拥挤的人群里拥挤着走出来，坐着云彩一直飘起来，又飘下来，飘到这个四处长满树木的陌生小镇。
    从此便孤零零的孑然一身，只听见皮鞋在水泥板上凌烈的清响。
    又或许，他是由家里客厅的沙发上，直走到墙壁上挂着的杨柳青年画中去了，一回头的功夫，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脚下像铺着一条毛茸茸的绿毡子，他们一面悠闲的往前走，软软一面忍不住的回头看他脚下的皮鞋。
    华烨感觉到了。笑说：“出来的时候忘记换一双鞋了，很好笑是吧，你们这里没有人会傻到穿皮鞋来爬山。”
    软软说道：“我想，穿皮鞋走这样的路，除了累之外，没什么不好，会显得很高贵。”
    华烨听完倒笑了，说道：“如果别人看见我这副样子，一定会觉着我养尊处优惯了，哪有什么高贵。”
    “树，树，老师你看。”华烨不解她为什么指着一棵树大呼小叫起来，兴致勃勃的伸着手指点给他看。
    那是一棵姿态奇特的苹果树，独个生长在山崖石涧，粗糙的表皮像浑身布满了皲裂的伤口。
    麻花一样扭曲着身子，树头歪斜，一侧突出，犹如人仰着下巴，带着一股子倔强劲儿。这是梦中曾经出现的苹果树啊，可不就是那一棵吗，简直一模一样。
    软软隔着一段距离，仔细端详，忽然悠悠的说：“那是一颗被扭曲的生命。”
    华烨顿时目瞪口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作出这样的比喻句，实在惊骇，他侧面看见她的眼神，明亮清澈，略有些淡淡的忧郁。
    无论如何看不出有什么生活对她打击之后烙下的哀伤，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禁斥道：“你才多大呀，还不懂人生，就乱发感慨了。”
    他突然想到“她一定是在乱发感慨。”这样一想，心里便觉着安慰了。”又道：“你还没长大，你怎么知道你的生命就是扭曲的？”软软也没再说什么，两人都去不约而同的去望着那棵树。
    华烨仔细回味：“扭曲的生命一句。”突然心潮翻滚。他刚才批评软软，可是，他自己也在没长大的时候，生命却真的被扭曲过。
    那一年。华校长骄奢放纵的生活，最终遭到了媒体曝光。又涉嫌贪污公款，经过调查，证据确凿。不久被检察院带走了，关进监狱。
    判了刑，一时间，社会舆论沸腾，学校沸腾，人心愤怒，学生家长愤怒。至于学生，斗争的矛头统统都指向华烨，这实在没有道理可讲的——虽然这是一个充满道理的世界，没道理的事还是一件件的发生了。
    华烨的世界，轰轰隆的好似塌了青天。
    以前的春天，还是带着绮丽的忧郁。从此往后，连忧郁都变得奢侈了。
    再一个春天，华烨的生活已然是另外一副天地。从前那个干净的，让人羡慕嫉妒的小男孩儿，现在变作了邋遢的神情颓废的，经常挂着胡须的男人。
    似是臭不可闻，所以没人乐意理他。他在日复一日的孤独寂寞里。逐渐的成长起来，不但身体发育成熟，终于连思想也一并成熟了。
    某个雨天，几个同校的男生欺负华烨，把他按在泥水地里打。华烨挣扎不起来，只由人家打得他遍体疼痛。雨水刺得眼睛睁不开，他干脆闭上，想到自己这下是完蛋了，肯定要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