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本揭开,这回的批语较之以往的反倒少,仅有两行,写到:“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却道天凉好个秋”.他的同桌傍在旁边看见了,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华烨自觉弄了个灰头土脸,立即携了本子前往办公室,意欲找老师评评理。
然而他是一出生下地就白捡了便宜的人,是非对错向来被颠倒混淆着,老师自然也不会难为他.见了华烨便是微笑。
华烨因她的态度是这般和蔼,嘴边的话带说又不好说了,一手搔着后脑勺,支吾道:这个……评语,我……老师将本子接过去,借助太阳光仔仔细细的看上一番,那表情好像是嫌上面的字迹潦草、认不得呢!天知道,那可是她自己的手笔啊。
老师看罢,微笑着说:“好吧,你不喜欢,老师给你改改,另写几句”。
华烨忙又说:“不不……不用了”。他拿了本子离开。心里很惨淡。唉,改掉批语又有什么用处,老师不理解他,照样还是不理解他,他也不过为求得一份理解而已。
一份理解,真就这么难求么?
整个下午,华烨的心情糟糕透了,直到放学,他同小曼一起回家。两个人都骑在单车上,在路上缓慢前行。
小曼因问华烨:“你怎么不说话?又不开心”?
华烨长叹一声,非常之突兀。小曼越发奇怪了。华烨平日里虽然心思重,烦事多。这么叹气倒还是头一回听见。她一着急,从车子上下来了,停站住。
华烨看见忙问:“怎么下来了?”小曼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华烨下车说道:“好,我告诉你”。
他便把作文评语的事情说了,小曼听完不语,半晌才说:“你总是这样子,盼着别人理解你,等站在你身边了,你又不理不睬。”
华烨不觉怔怔的问:“哦?还有这样的人?”小曼白楞他一眼,骑上车自己走了,华烨望着她的背影,终于恍然。
回到家里,华烨始终在想着小曼。她和他认识并不久,也不在同一个班级,他们还是哪天开始,一路骑车回家的,他都想不起来了,日子可见过得稀里糊涂,他对于她更是稀里糊涂。她理解他吗,他并不觉着,但是她的话使得他心里暖暖的。
次日再在夕阳底下骑车徐行,华烨便多了一份感觉。这次他先由车上下来对小曼说:“小曼你看太阳多好啊,咱们走走吧。”
小曼说道:“噢”!也就下了车。
因为那一个“噢”。华烨不免又多看她两眼。小曼是中等个子,不胖不瘦,半长的头发,圆圆的脸,大眼睛,小嘴儿,翘翘的小鼻尖。确实很可爱。
华烨开始不明白了,自己以前怎么没主意到,没觉着她好呢?小曼是真的很好啊!
华烨立住脚,倚在自行车的横梁上。看着她说:“小曼你知道吗?你好像樱桃小丸子”。
小曼听了扬着下巴向他道:“你是说我长的丑”?
华烨忙道:“不,说你好看”。
又笑道:“樱桃小丸子怎么丑呢?我可喜欢看她呢”!说完了自己也怔了一怔,把脸羞红了。背过身去装作看风景,半晌以后,再回过头来,小曼已经走了。
从那天之后,小曼就彻底成了华烨的“伴儿”。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两个人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一起在夕阳底下下走路。
路始终是那条路,那颗将坠未坠的太阳挂在天空,仿佛永远是那个位置。那一次,小曼在华烨的前面走的蹦蹦跳跳,自顾自的玩耍着。
华烨突然想起小的时候,妈妈把他从幼儿园接回家,走的也是这条路,迎面是这颗将坠未坠的太阳,妈妈那时候拉着他的小手,他的肩头上还背着小书包,走的连蹦带跳的,口里咿咿呀呀的哼唱些儿歌。自有一种孩子式的快活。
华烨经常会抱着妈妈的双腿,向上仰着脸撒娇着说:“走不动了,要妈妈抱……我要妈妈抱嘛”。
妈妈疼爱的抱他起来,总是会像掂口袋似的,把他的重量掂一掂,每次都会说:“我儿子又高了,又重喽”!他一天比一天重,母亲尖细的皮鞋跟儿越来越难支撑,在路面上哒哒的响的急促清脆。
太阳终于落下去了,明天会照常升起来,然而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了妈妈。她已经过世十余年了。
华烨每一想起这些事情都会特别的伤心。 那一天华烨的心情特别不好。回到家里,他的父亲已经坐在沙发上了。旁边傍着一位女人。浓妆盘发,举止媚态。
华校长向华烨说:“你过来,叫阿姨”。华烨装作没听见,奔回了自己的房间,几乎是摔上门,然后笨重的倚靠在门上。
耳畔同时听见华校长在外面骂他:“混账东西……这个混账”。他常常这样骂他,因为他对他的那些朋友,不论男女,差不多个个都讨厌,他总没有礼貌,唱反调,当众给父亲难堪。也许父亲现在已经恨嫌了他。
关于某些父亲或是母亲,孩子是他们一手制造出来的,就算不是廉价的产品商品,终究也是件附属品。
喜欢呢,可以为之付出所有,不喜欢的时候,即使踩成脚下的泥也会有一番理由的。
华烨知道他的父亲,骨子里面远远没有表面上那样的儒雅得体,他在学校的主席台立于千人万人之上,出口成章、条条理清。然在酒席桌前,会眼角挂着黄的白的黏腻不清的分泌物,笑眯眯的向教育局长递牙签。
教育起学生来措辞优雅,一骂华烨就是混账东西。
近几年里,他竟然走起了下坡路。不但结交粉光脂艳的女人。而且夜不归宿已越来越成了家常便饭。
女人的笑声刺痛耳膜。华烨在一瞬之间,突然忍无可忍。
回转身躯拽开门,跑到客厅里。他父亲和那女人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