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真真是一个头脑精明、心高气傲的姑娘。即使在恋爱这样一个感性问题上。依然会运用她那逻辑性的,条理化的思维。坚持着不主动出击。
既然他无动于衷,她又何苦一时冲动,担着自讨没趣的危险还是次要的,要是给别人留下个话柄子,那实在没意思。所以尽管谭真真得内心非常焦炙不安,外表却不肯露出来。
迄今为止,两三年的时间过去了,华烨现在终于要娶妻,新娘不是她。
莫软软禁不住讽刺的笑出来,她曾经一度担心他的新娘会是她。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但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莫软软此刻想到这个,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笑还是僵。胸腔里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不知是喜还是忧,像敲鼓,鼓槌直接打在心上。也不知道是酸还是痛,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只觉着酸楚,别有一番滋味得无名酸楚,蔓延在身体里。
华烨此刻就站在她右上方,说近不是近,说远也不算远。看得见侧脸的轮廓,看不见他深邃的眼眸。
微风撩拨着他的头发,明媚的光线之中,他静如画中的人,干净又温润,却有几分不真实。
墓地上的人今天都是一身黑衣装扮,唯有他看上去更为整齐洁净,那种黑,纯粹,干净,纤尘不染。在周围淡淡绿意地衬托下,那样得锐气清新。
两年不见,他变得成熟了,剃过胡子的下巴,泛着一片青色。两年了,他依然记得她,关心她的情况。
他们之间没有像一般的人那样,毕业之后,只在贺卡上寒暄问候几句。月久年深之后便相互忘记。
虽然他们现在亲密的像挚友,但莫软软心里非常清楚,华烨所记得、所关心的,终究是他的“校友”莫软软。只是校友莫软软而已,可是她现在不要这些。莫软软觉着自己已经长大了,她有理由不要这些,也有能力决定一切。
人们纷纷都围上去和谭真真握手言说,轻声地道着安慰。有个花白头发的年纪五十出头的男人,大约和谭校长生前是好友吧,握着谭真真的一只手,嘴巴凑到她耳后呢喃了几句,学着西方礼仪,大鼻子在他脸颊上碰一碰。也同样拥抱了她母亲。
谭真真也是一袭黑衣装扮,面容略显苍白,黑白交映之中,越发气质冷艳。气势逼人。
她和她母亲与在场得每一个人握手言谢。那含蓄微微的笑容,举手投足间得从容得体,直看的软软怅然若失。
“唉......”谭老师从来都是那样自信。她这样的人,孩子时代是自信的孩子,学生时代是自信的学生。那自信,也如同软软生来的自卑一样,随着身体一道疯长,致死挥之不去。她此刻望着谭真真,不由得自惭形秽。
华烨转过身来,招呼软软一起走走。软软望着他,虽极力的坦然一笑,但看上去仍然勉强。两人顿时都无话可说。
华烨只觉着岁月匆匆,第一次见到谭校长,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一转身的功夫,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春天,又是春天。天地间又开始萌萌得泛绿了。多少的岁月就是这样绿了变黄,黄了又绿。
多少个春天就是这样来了去了,去了又来了,连同软软的离开,也仿佛春去春又回一般,令人喜悦又感伤。
“华老师……我....软软低声叫了一句,突然看见谭真真正等在那里,
遂临时改口说“华老师......我要,去那边走走。”华烨看了一眼她所谓的“那边”,微点了一下头。软软当即转身离开。
阳光直刺刺的,晃得人眼前发亮。草地上绿地恍恍惚惚。柔软的如同烟雾一般,朦胧地升腾在了软软周围。
莫软软置身其中,不像要驾雾的神仙,也不像洞中走出来的妖魔。她一身灵秀,婷婷的、稳稳的站在那里,更像是直接从大地里长出来的天使。
天使此刻仰着脸看天空,冰凉的眼泪一刻不停地,疯狂地、无声地流淌出来,冰冷粘湿,直灌进衣领子里去。鼻子酸的这么厉害,就像凭空给人揍了一拳头,心头上却扣着一腔溽热,整个人仿佛即将要在一场大病中死去。
莫软软真希望此刻能死掉,马上就死掉吧,一了百了。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在高兴活着的时候意外死亡了,而想死掉的人,又常常因为没权利死掉必须健康的活着。
求死和求生一样艰难,死,也是需要权利的。软软知道自己没有权利死,因为她的生命不属于她一个人。
“莫软软”。软软听见谭真真的声音。赶紧胡乱地抹一把脸,谭真真装作没看见,走上来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大家等你一起回去的”软软今天来拜祭谭校长,这是她应尽的礼仪,虽不能算作尊贵的客人,也还是应该被关心一下的。
谭真真向四处望了望,不禁微皱眉头。这里除了树还是树,空隙处只看见草地和坟茔。贫瘠而荒凉。俨然一个荒郊野外。真是什么人找什么地方,这种地方就像莫软软的人一样,稀少、不合时宜。
软软沉默了半晌说道:“谭校长,他是个很好的长辈,当年他没有惩处我,我很感激他”。谭真真看着软软,脸上突然一笑,说道:“你今年不过二十岁吧,说起话来倒是一副大龄人的语气了,你知道吗?我看见你,真觉着我自己都已经老了。”
她说这话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她,表情里却没有半点怜惜青春的意思。
软软眼望着别处,说道:“年龄这回事都是公平的,当年谭老师二十岁的时候,我还是一个懵懂的学生呢,而且经常感觉到不快乐,那种不快乐,谭老师您是一辈子也无法体会到的。”
“你对我,就不能友善一点吗?”谭真真说:“即使你对我有成见,现在也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