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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警察(14)
    “瓦伦丁因为猥亵未成年少女而入狱期间,曾经在伊拉监狱强暴一名女牙医,还把她给毁容了。他确信自己会遭到报复,于是决定越狱。要逃出伊拉监狱不是太难,但瓦伦丁的计划是假装自己已经死亡,以免别人来找他麻烦,因此他杀了一个名叫犹大·约翰森的犯人同伴,把对方打得不成人形,再把尸体藏起来。这样一来,点名的时候犹大没到,就会被当成越狱。事后他再逼迫另一个会刺青的犯人,把他身上刺的魔鬼脸孔刺在犹大身上唯一完好的地方,也就是胸部。瓦伦丁对这个刺青师说,他只要敢透露半句话,就让他全家不得好死。然后瓦伦丁在越狱的那天晚上,给犹大的尸体穿上他的囚服,放在他房间的地板上,让房门微微打开。隔天早上众人在瓦伦丁房间里发现尸体,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他们或多或少料到监狱里这个最遭人痛恨的犯人,总有一天会沦落到这个下场。显然他们没核对指纹,连dna也没比对。”
    桌边一片静默。一个客人走进餐馆,正想在隔壁桌坐下,但哈根瞪了他一眼,他立刻换到别桌。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瓦伦丁活得好好的,还越狱了,”贝雅特说,“而且他跟那两起原始命案和杀警案有关。后者的杀人动机是出于对警察的报复,而且他利用先前犯下命案的地方来杀人。可是他到底是想报复什么?报复尽忠职守的警察?这样的话我们大概都会成为他的目标。”
    “我不确定他的目标是一般警察,”卡翠娜说,“狱警跟我说曾经有个警察去伊拉监狱讯问瓦伦丁,后来这个警察跟一些犯人提到马里达伦谷和翠凡湖的少女命案。狱警说他不是找犯人去问关于命案的事,反而是泄露案情。这警察说瓦伦丁是个……”卡翠娜鼓起勇气,“儿童强暴犯。”
    卡翠娜看着众人,就连贝雅特也不禁身子一缩。没想到一个名词竟然可以比最惨不忍睹的命案现场照片更震撼人心。
    “这句话就算不是直接判了他死刑,也相去不远了。”
    “这个警察是谁?”
    “接待我的那个狱警说他不记得了,而且到处都找不到记录,但你们可以猜猜看。”
    “埃伦·文内斯拉或伯提·尼尔森。”侯勒姆说。
    “这样情况就明朗了,你们说对不对?”哈根说,“这个犹大跟两名遇害警官同样都遭受极度的暴力。医生你说呢?”
    “的确,”奥纳说,“杀人犯是习惯的动物,他们会采用屡试不爽的同一个手法。”
    “但对犹大来说,他这样做有个特定目的,”贝雅特说,“也就是掩饰他逃狱的事实。”
    “那也要真的是事实才行啊,”侯勒姆说,“卡翠娜去问的这个犯人可称不上是世界上最可靠的证人。”
    “这个嘛,”卡翠娜说,“我相信他说的话。”
    “为什么?”
    卡翠娜歪嘴一笑:“哈利以前都是怎么说的?直觉是许多特定琐事的总和,大脑还没办法说得出这些事是什么。”
    “如果把尸体挖出来检查呢?”奥纳问。
    “猜猜看怎么了。”卡翠娜说。
    “火化了?”
    “瓦伦丁刚好在一星期前立了份遗嘱,说他死后想尽快火化遗体。”
    “后来再也没人有他的消息,”侯勒姆说,“直到他杀了文内斯拉和尼尔森。”
    “是的,这就是卡翠娜向我提出的假设,”哈根说,“目前为止这个假设还十分薄弱,要说它大胆都还太客气了。但现在我们的调查组正陷入泥沼,找不出其他假设,所以我想给这个假设一个机会,这就是今天我召集各位来这里的原因。我希望你们可以组成一个特别小组,只负责追查这条线索,其他的就交给大调查组。如果你们接受这个安排,就直接向我报告……”他大声地咳了一声,声音有如枪响,“而且只向我报告。”
    “啊哈,”贝雅特说,“这表示?”
    “对,这表示你们是秘密工作。”
    “是要向谁保密?”侯勒姆问。
    “每个人,”哈根说,“除了我之外绝对不能有其他人知道。”
    奥纳咳了一声:“特别要向谁保密?”
    哈根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颈部的一小片肌肤扭动,他垂下双目,看起来像一只在做日光浴的蜥蜴。
    “贝尔曼,”贝雅特清清楚楚地说出这三个字,“警察署长。”
    哈根张开双掌:“我只想要结果。以前哈利还在的时候,独立小团体运作得都非常成功,可是署长坚决表示说他要采用大团体。现在这个唯一的大团体已经没有任何办案方向,我们又一定得逮到这个杀警凶手,要是逮不到将会天下大乱。反正日后你们这个小组如果遭到署长责难,我会负起全责。我会说我没告诉你们他不知道这个小组的存在。如果你们愿意被我置于这个尴尬的处境,我会很感谢,不过参不参加还是你们自己决定。”
    卡翠娜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和其他人一样同时朝贝雅特望去,大家都知道真正的决定权操之在她,只要她愿意,大家都会愿意,否则的话……
    “他胸部的这个恶魔脸孔,”贝雅特说,拿起桌上照片,仔细查看,“看起来像是有人想离开,想离开监狱、离开自己的身体、离开头脑,就跟雪人一样。说不定他也是这类型的杀人犯。”她抬起了头,淡淡一笑,“我加入。”
    哈根朝其他人望去,看众人都微微点头,表示确认。
    “很好,”哈根说,“跟以往一样,我负责领导小调查组,卡翠娜会担任这个小组的正式组长,由于她属于卑尔根的霍达兰警区,所以严格来说你们这个小组不需要向奥斯陆警区报告。”
    “我们要为卑尔根工作,”贝雅特说,“好吧,有何不可?来,大家为卑尔根干一杯吧!”
    众人举起杯子。
    一行人站在悠思提森餐馆外的人行道上,天空飘下毛毛细雨,让岩盐、石油和柏油的气味更为明显。
    “我想借这个机会谢谢大家让我归队。”奥纳说,扣上巴宝莉外套的纽扣。
    “无敌团队再度出击。”卡翠娜露出微笑。
    “就跟以前一样。”侯勒姆说,满足地拍了拍肚子。
    “几乎一样,”贝雅特说,“只少了一个人。”
    “嘿!”哈根说,“我们不是说好不要再提他吗?他已经离开了,就是这样。”
    “他永远不会完全离开的,甘纳。”
    哈根叹了口气,朝天空看了一眼,耸了耸肩。
    “也许吧。有个在国立医院值班的警大学院实习生问我说,哈利·霍勒负责的案子是不是每一件都侦破了。起初我以为她只是爱打听,只因为她上过他的案例,所以我就回答说古斯托命案不算正式侦破。今天我的秘书跟我说她接到一通警大学院的电话,请我们提供一份这起命案档案的副本,”哈根露出苦笑,“也许他毕竟还是成为传奇了。”
    “哈利永远都会被记得的,”侯勒姆说,“无法超越、难以比拟。”
    “也许吧,”贝雅特说,“但我们这里有四个人紧跟在后不是吗?”
    他们看看彼此,点了点头,简短地握手道别,分别朝三个方向离去。
    12
    米凯看见有个人影出现在瞄准器中,他闭起一只眼睛,缓缓扣动扳机,聆听自己的心跳。他的心跳沉稳但有力,觉得心脏将血液输送到手指。人影没动,他只是觉得好像动了而已。他放开扳机,深呼吸一口气,再次集中注意力。人影再度进入视线。扣下扳机。人影抽动。那是正确的抽动。那人已死。米凯知道子弹击中了头部。
    “把尸体送过来,我们要验尸。”他高声喊道,放下黑克勒-科赫p30l手枪,取下耳罩和护目镜。他听见电子器材和金属线发出嗡嗡声响,看见那人影摇摇晃晃地朝他们接近,在他前方半米处停下。
    “很好啊。”楚斯·班森说,放开开关。嗡嗡声停止。
    “还不错。”米凯说,查看靶纸,看见半身躯体和头部有多个弹孔。他朝隔壁靶道的靶纸点了点头,那张靶纸的头已被打烂。“可是没有你打得好。”
    “已经足以通过测验了,听说今年有百分之十点二的人不及格。”楚斯熟练地换上新靶纸,按下开关。一个新人影发出嗡嗡声响,退了回去,在二十米外弹痕斑驳的绿色金属板前停下。米凯听见左边几个靶道外传来尖锐笑声,看见两名年轻女子挤作一团,朝他们望来。可能是认出他的警大学院学生吧。靶场的各种声音都有其各自的音频,因此即使场上枪声隆隆,米凯还是能听见靶纸的拍打声、铅弹击中金属的声音,接着是子弹掉落在容器里的细小咔嗒声。容器位于靶纸下方,用来收集打到变形的子弹。
    “实际上有超过百分之十的警力无力保护自己或别人,警察署长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不是每个警察都像你做过那么多训练,楚斯。”
    “你是说我时间多吧?”
    楚斯发出令人厌恶的呼噜笑声。米凯看着他这位下属和童年好友,看着楚斯的一口乱牙和红色牙龈。楚斯的父母从未想过应该带他去看看牙医。一切都和过去一样,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难道是因为楚斯剪了新发型,或是因为停职的缘故?就算是你以为不那么敏感的人也会受到这种事的影响。这种人尤其如此,因为他们不习惯宣泄情绪,总是将其埋藏在心里,希望情绪会随时间消失,因此他们尤其容易崩溃,会对自己的脑袋开上一枪。
    但楚斯看起来似乎悠然自得,还会大笑。米凯曾对他说过,他的笑声会令人惊慌,应该把这笑声改掉,练习发出比较正常且令人愉悦的笑声。结果楚斯只是笑得更大声,伸手指着米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指着他,继续发出这种怪异的呼噜笑声。
    “难道你都不想问吗?”楚斯问道,把子弹装进弹匣。
    “问什么?”
    “我账户里的钱。”
    米凯变换站姿:“这就是你邀请我来这里的原因?要我问你这件事?”
    “你想知道那些钱是怎么来的吗?”
    “为什么我现在要再去烦你这件事?”
    “因为你是警察署长啊。”
    “是你决定什么都不说的,虽然我认为这样做很愚蠢,但我还是尊重你的决定。”
    “是吗?”楚斯把弹匣咔嗒一声装到定位,“或者你不再来烦我是因为你早就知道钱是从哪里来的,米凯?”
    米凯看着他的童年朋友,这时他看出哪里不一样了,原来是楚斯眼中流露出的凶残目光。小时候每当楚斯生气,每当曼格鲁的大孩子威胁说要痛扁那个说话高调、长得像女生却又夺走乌拉芳心的小鬼,米凯把楚斯推到他前面时,楚斯眼中就会露出这种眼神。这动作就像是放出鬣狗,放出饱受鞭笞的肮脏鬣狗,这只鬣狗已遭受过那么多毒打,再被多打一顿似乎也没差别。每当楚斯眼中露出这种鬣狗的目光,就表示他视死如归,一旦他的尖牙咬上你,就死也不会放开,下巴会紧紧锁住,保持相同姿势,直到你跪倒,或他被拉开。但长久以来,米凯看到楚斯露出这种目光的机会少之又少,近期的一次是他们在锅炉室对付那个同性恋,另一次是米凯说出停职一事的时候。但现在不一样的是,那目光没有退去,一直都在,仿佛他处于某种狂热的状态。
    米凯不可置信地缓缓摇头:“你在说什么啊,楚斯?”
    “说不定那些钱是直接从你那里来的,说不定那些钱从头到尾都是你付的,说不定是你叫阿萨耶夫来找我的。”
    “你是不是硝烟味闻得太多了,楚斯。我跟阿萨耶夫没有一点关系。”
    “说不定我们应该去问问他。”
    “鲁道夫·阿萨耶夫已经死了,楚斯。”
    “这也太巧合了吧,不是吗?每个知道真相的人都死了。”
    米凯心想,每个人都死了,除了你以外。
    “除了我以外。”楚斯咧嘴一笑。
    “我得走了。”米凯说,取下靶纸折起来。
    “哦,对,”楚斯说,“周三的约会。”
    米凯身子一僵:“什么?”
    “我记得你以前每周三的这个时间都会离开办公室。”
    米凯打量楚斯,心下只觉得奇怪,即使他认识楚斯已经三十年了,依然搞不清楚楚斯究竟是愚蠢还是聪明。“对,可是这种推测你最好放在心里,因为就目前状况来说,它只会害到你自己而已,楚斯。而且你最好不要跟别人说,如果我被当作证人传唤,会让我陷入一个尴尬处境,明白吗?”
    但楚斯已把耳罩戴上,转头面对靶纸,透过护目镜凝视前方。火光闪烁一次、两次、三次。手枪似乎想脱离他的掌握,但他抓得非常之紧。那是鬣狗的握法。
    米凯走进停车场时,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振动。
    是乌拉打来的。
    “你问过灭虫公司了吗?”
    “问过了。”米凯说,这件事其实他根本没多想,更别说去问谁了。
    “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你觉得从阳台传出来的那个味道很可能是死老鼠造成的,但因为阳台是水泥砌的,所以没办法做什么。不管是什么东西,我们只能任由它腐烂,让味道自行消散。他们建议不要破坏阳台。”
    “你应该找专业的人来建造阳台的,而不是找楚斯。”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阳台他是半夜砌的,事前也没跟我说。你现在在哪里,亲爱的?”
    “我要去跟一个女性朋友碰面,晚上你会回家吃饭吗?”
    “会。还有,不要担心阳台的事好吗,亲爱的?”
    “好。”
    米凯挂上电话,心想自己说了两次“亲爱的”,多说了一次,听起来像谎言。他发动引擎,踩下油门,放开离合器,感觉让他的头紧贴头枕的美妙压力。这辆全新的奥迪轿车疾速穿越停车场。他想到伊莎贝尔,感觉身体开始血脉偾张,也想到这怪异的矛盾感觉并非虚假。就在他即将去找另一个女人的同时,他感觉到他对乌拉的爱竟前所未有地真实。
    安东·米泰坐在阳台上,双眼闭着,感觉阳光只能勉强晒暖肌肤。春天正在和冬天缠斗,目前仍是冬天占上风。他睁开眼睛,目光再度落在旁边桌上的信件上,信封上印着德拉门健康中心的蓝色浮凸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