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的手堪堪要碰到鸡翅时，身后一道严厉的女声传来。
    “小洁，妈妈怎么告诉你的？一眼看不到你就偷吃东西！”
    被称为小洁的女孩哆嗦了下，接着手快速缩了回来，转过身皱巴起小脸，满脸委屈。
    “妈，可是我真的好饿呀。”
    “那也不行。你爸爸和大哥还没上桌，你怎么能先吃呢。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团圆饭要一家人坐齐了才可以开动的。”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暗红色呢子长裙的明丽女人。女人黑亮的头发高高挽起，盘在脑后，映衬得她肌肤赛雪，脸型优美。一双笑眼，不笑也仿佛带着笑般，让人见了便心生亲切。
    然而此刻女人脸上满是严肃，看着女儿的目光很是严厉，严厉到在场的大人都有些发怵。
    “好了，我知道了。”
    小洁无奈地嘟着嘴，走到女人身边，抓着她的胳膊撒娇。女人脸上的严厉也快速褪下，眼底浮起淡淡宠溺，抬手揉揉女儿的小脑袋。
    吴妈这时候又端着菜回到饭厅，见着这温馨的一幕，不由咧嘴笑起来。
    “夫人，可以开饭了。你和小洁先入座，我去叫部长和彬彬下楼。”
    “好，辛苦您了，吴妈。”
    被吴妈称为夫人的，正是盛志端的现任妻子，齐薇。她刚三十出头，比盛志端足足小了十几岁。
    “不辛苦，不辛苦。”
    吴妈笑着说道，接着在围裙上擦净了手，上楼去了。
    “哦，太好了，终于可以吃饭了。”
    盛洁扬着小手欢呼着，爬上一张椅子坐下来。齐薇好笑地看着她，坐到了她的身边。
    没多大功夫，盛志端和盛彬一前一后走入饭厅，盛志端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挨着齐薇在椅子上端坐下来。
    “爸爸，我们快开饭吧，我好饿呀！”
    听到小女儿的声音，盛志端的眼中才露出一抹宠爱的笑意，他点了点头，先拿起了筷子。
    盛洁又欢呼一声，抢先抓起了一块她早就盯好的红烧鸡翅。
    “小洁，没规矩。吃饭不许用手抓！”
    齐薇低斥着女儿。
    “算了，今天过节，她高兴就好。”
    盛志端开口，看向盛洁的目光充满了慈爱。
    盛彬举着筷子的右手抖了一下，不着痕迹的扫过面前的两大一小三个人。
    多么和睦的一家三口恩爱场景！恩爱的，几乎刺眼！
    “彬彬，你也多吃点。”
    察觉到盛彬的异样，齐薇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很想给他夹些菜过去，但她不敢，她知道即便夹了，他也不会吃的，徒增尴尬而已。
    盛彬一言不发，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彬彬，你阿姨在和你说话呢。”
    盛志端浓眉微微皱起，语调透着隐隐的严厉。
    “大过节的，你这么严肃干嘛，小心吓着孩子。”
    齐薇忙不迭地打圆场。
    “什么孩子？过了年就整二十岁，还这样没规矩！”
    盛志端瞪着眼，嗓门更大了几分。
    “你叫我回来，就是听你训话的？”
    盛彬将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撂，毫不示弱地盯着父亲满是怒意的脸。
    “你……”
    “行了，行了，都少说一句。”齐薇不满地瞥了一眼她身侧的丈夫，“盛志端同志，请你记得今天是元旦，要发火也等到明天再说，先让大家把这顿饭好好吃完。”
    “你们吃吧，我吃饱了。”
    未等盛志端作出反应，盛彬先推开面前的碗，站起身大步走出了饭厅。
    饭厅内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啪！
    筷子砸到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冷清的饭厅里显得格外清脆。正在啃鸡翅的盛洁吓得弄掉了手里吃了一半的鸡翅。
    她偷眼看向自己父亲，只见父亲平日里就常冰着的一张脸，此刻更是冰冷无比，只有眼中闪动着灼热的怒火。
    “太不像话了！逆子！”
    盛志端用力一拍桌子，桌上的盘子全被震得颤了三颤，有的汤水都溅了出来。
    正在厨房里收拾锅台灶具的吴妈，听到饭厅的响动，赶忙走到门口探头向饭厅看去。瞧见里面的一幕，她眼底闪过隐隐不安。
    “消消气。上个星期大夫还说，让你少动怒，你又忘了吧。”
    齐薇摇摇头，担忧地说。
    “少动怒？那他倒是让我省点心！”
    “明明关心人家，结果一见面就只会训话，你呀你！”
    齐薇叹了口气。
    此刻迈步走上二楼的盛彬，并未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迟疑了一下后，缓步向走廊东侧走去，最终停在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房前。
    他定定地立在门口，过了半晌方轻轻拧开房门，推门而入。
    房内漆黑一片，他轻车熟路的摸到墙上的壁火按下，随即灯光跳动着亮了起来。
    盛彬站在房门口，目光缓缓环视了一圈。还是老样子，没有变，同五年前母亲离开时一模一样。
    中式红木床上还铺着母亲最喜欢的丝光墨绿底海棠花床单，床单看起来干净整洁，一定是吴妈时常清洗更换的缘故。
    盛彬的心情真的很不好，是肉眼可见的不好，他现在只要是一点点的导火线都会着。
    但他还是压制着自己心中的不理智。
    “今天过节，不能再扫大家的兴致了，一家人也算是好不容易的吃上了一顿团圆的饭，可是这顿饭真的是团圆饭吗？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的讽刺？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他们都忘了？都忘了吗？”
    盛彬的思绪凌乱，脑子几乎快要炸裂，心绪也是久久不能平息。
    他的视线接着移到床旁边的红木床头柜上，落在上面摆放的一个约莫十寸大的相框上，他深邃的眼眸更显幽黑。
    盛彬走上前，目光定定地凝视着相框。
    相框内是一张女人的照片。女人一身鹅黄色连衣裙，黑黑的长发柔顺而光滑，披散在肩侧。她坐在一块礁石上，身后是省城市人民公园内著名的烟碧湖。
    女人唇角含笑，凤目弯弯，美得摄人心脾，她身后波光粼粼的烟碧湖都显得黯然失色。
    盛彬望着相框中的女人，目光久久未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