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蒙着面的厉先杰拎着一支步枪从人群后面走进来。
吕宾看着步枪上的瞄准镜,上下打量着厉先杰,问道:“你……就是那个狙击手?”
厉先杰没理他,蹲下身检视了一下夏菊的枪伤,又去翻看她的眼睑。然后回转身对高非说道:“你先等会再吐血!谁跟你说她死了?”
高非愕然:“是冯先生……你什么意思?”
厉先杰:“不管是冯先生还是马先生,你自己都不检查一下?看你这意思,这就要挖坑埋活人了吧!”
高非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埋活人?你是说……夏菊没死?”
厉先杰拿起夏菊的手,在她虎口处用力捏着:“枪伤在肋部,距离心脏还有十万八千里,她怎么可能会死?”
亲眼看到夏菊被子弹击中,自己又摸到一手的血,以及她所呈现出来的精神状态,让高非先入为主,想当然的认为她的生命已经陷入垂危。
等到冯一凡说出‘节哀’两个字,在那一刻,高非的大脑已经陷入极度混乱,整个人都在行将崩溃的边缘,根本没意识自己应该去确认一下,心里只是反复的一个声音:夏菊死了,夏菊死了……
这是自从他加入军统以来,从没有过的失措,从没有过的慌乱。就像他给自己下的定义一样,夏菊是他最大的弱点!
厉先杰:“别愣着了?给她按压心脏!再耽误一会,活人也要变成死人!”
高非赶忙用双手按压着夏菊心脏部位,给她做最基本的心肺复苏方法。大约半分钟后,夏菊发出微弱的呻吟声:“高非……”
高非激动的语不成句:“我在这……别怕……你感觉怎么样?”
夏菊慢慢睁开眼睛:“别按……我……疼……”
高非:“你放心,我马上就带你去看医生!尹平,急救包!”
因为担心在今天营救行动中可能会有人负伤,他特意嘱咐尹平和张茂森身上带着急救包。这时候的高非已经恢复了冷静,手脚迅速的拿出止血药,把夏菊的伤口简单处理一下,然后用纱布包扎好。
站在一旁的冯一凡有些尴尬,他解释着:“我试探她没有鼻息,就以为人已经不行了……没想到,唉,这真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厉先杰淡淡的说道:“夏小姐是伤势太重,加上惊吓过度,疼背过气而已!很多时候,一个人是否有鼻息,不能够做为判断死亡的依据!”
说完这句话,他走到高非跟前:“出了这么大的事,76号现在肯定是乱成一锅粥,我必须得马上赶回去,及时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才不会惹人怀疑。”
高非:“你自己小心点。”
厉先杰把步枪拍在高非手里,看了看远处的冯一凡,说道:“你小心点吧!跟共党不要走的太近,就算他们帮了咱们这一次,也要时刻提防他们!”
高非点点头:“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
目送着厉先杰走远,高非立刻吩咐尹平:“快去把车开过来。”
他们的车用树木杂草伪装覆盖,藏在林子边缘,从路上经过的车辆看不到这里停着一辆车。高非把夏菊送到车里安顿好,回转身走到冯一凡近前:“冯先生,别的我就不多说了,谢谢!”
冯一凡:“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高队长不用太客气。”
高非:“还有一件事,我想来想去,恐怕还是要麻烦你。”
“什么事?”
“我估计虹口这一带很快就会戒严,趁着敌人还没行动之前,我想把夏菊送到你那里,你那个密室相对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送到我那里倒是没问题,可是,她受这么重的伤……”
“我去请医生到你那去做手术。”
冯一凡想了想,说道:“好!这样可以避免戒严之后,街上的盘查。”
高非:“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
冯一凡:“高队长,你刚刚吐了血,一会也要看看医生才行。”
高非:“没关系,我这是积郁的病血,吐出来反而觉得舒服多了。”
吕宾凑过来:“高队长,看病抓药,这些郎中的本事你也会?”
高非一抱拳:“今天多谢吕队长的鼎力相助,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希望将来能够有机会报答你!”
吕宾咧着嘴笑道:“你给了我们这么多的枪支弹药,已经是最好的报答,我这人不贪心,见好就收。另外,高队长,你要是瞧得起我,就别一口一个吕队长,听着太生分。”
高非笑道:“那我该称呼你什么?”
吕宾:“你就叫我吕洞宾最好,我们自己的兄弟都这么叫我。”
高非:“那好,吕洞宾,咱们有缘再会!”
吕宾:“我看着你这人特别对脾气,咱俩一定还有缘!”
高非转身走了几步,回手把手里的步枪扔给吕宾,大踏步走向路边的汽车。
冯一凡:“吕洞宾,你赶紧带着你的人撤回山上,等候我的命令!”
吕宾故作正经,敬了一个歪七劣八的军礼:“是!佘山游击队随时听候一凡同志的命令!”
冯一凡皱着眉挥挥手:“走吧,走吧。”
冯一凡上了高非的车,汽车在雨中疾驰着,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在虹口三益街附近停下。
高非:“老张,你们俩帮着冯先生把夏菊送过去。我去请医生。”
尹平:“队长,我们在这等你一会多好?”
高非:“不行!你们先走。我请的这位医生是一个慢性子,他收拾东西都要一两个小时。我担心时间太久,街上戒严,夏菊会有麻烦。”
夏菊挣扎着坐直身体,轻咳着:“高非……你自己要当心……”
高非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
滂沱的大雨中,高非下了车,目送着轿车开远,他才沿着一条巷子向深处走去。
这片街区的房屋是本地典型的石库门建筑风格,但是住在这里的居民却并非都是中国人,这里住着上万名从万里之遥的欧洲,前来上海避难的犹太人。
在一栋民宅门口,高非按响了门铃。
几分钟后,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院门打开,一个举着雨伞六十多岁犹太人出现在门里,他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国话:“高先生?这么恶劣的天气,你怎么来了?”
“卡尔先生,有一个伤者,急需要手术。”
“可是你应该去医院……”
“如果能去医院的话,我就不会来麻烦您。”
卡尔看了看四周:“进来吧。”